下卷 浮生歎 第三十四章(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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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手臂順勢一抬,匕首向她臉上戳到。然而不等劍尖觸及南宮雪麵上半寸肌膚,一旁的樹梢上立即跳下個人來,唰唰幾劍連攻,將那人逼開,同時轉臉叫道:“雪兒,你快走,這裏有我應付!”
南宮雪又驚又奇,道:“師兄?怎會是你?”李亦傑不等答話,那人又高呼刺到。李亦傑長劍斜劈,砍中他手腕,那匕首嗆啷一聲,掉落於地。李亦傑腳尖一掃,踢遠了匕首。那人慌忙求饒道:“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小人都是受七煞聖君所迫!”李亦傑喝道:“快滾!我就饒你不死!”
南宮雪總覺兩人語氣僵硬,神態怪異,況且如此幹脆利落,也不像師兄處事的方式。另一方麵則覺這一幕極為熟悉,心裏懷了個猜測,於是不言不語,靜觀事態進展。
那人道:“是,是,多謝大俠饒命之恩!小人今後定當痛改前非!”說著作勢欲走,突然身子一低,另一隻手從靴筒中抽出一柄匕首,反臂抵上南宮雪咽喉,尖叫道:“快把劍拋下!不然我就殺了這個女人!”
李亦傑慌忙擺手,道:“不,你不要傷害她!好,好,我不動就是了。”說完五指一張,長劍當的一聲落地。那人臉上忽現獰笑,大喝一聲:“你受死吧!”猛地舉起匕首,刺向李亦傑。李亦傑一聲驚呼,著地一滾,仍被削下一縷頭發。
那人道:“尊主吩咐趕盡殺絕,那就先從她下手。”轉過匕首,手腕抬得極高,這才重重向南宮雪刺下。南宮雪避也不避,眼睜睜看著李亦傑撲到麵前,雙手張開,將她護在身後,叫道:“雪兒,你別管我,快走!”南宮雪微微冷笑,就等那匕首在李亦傑胸口飆出一串血花來。
千鈞一發之際,場中竟生意外之變。又一人從天而降,喝道:“妖人休得猖狂!”長鞭一卷,那人“啊”的一聲慘呼,仰麵倒地。陸黔匆忙扶住李亦傑,道:“李兄,你沒事吧?恕小弟來遲。”李亦傑也不由滿臉愕然,不解這出戲碼怎會變得如此出乎尋常。
陸黔不再理會,轉過手指,朝著地上如一條蟲般蠕動的蒙麵人,頗具氣勢的一揮鞭,大聲道:“回去告訴你家主子,我陸黔定會一直守著雪兒,誰也別想在我麵前,動她一根手指頭!七煞狗賊不過是老子的手下敗將,再敢猖狂,休怪我不客氣。滾!”那人連聲道:“多謝大俠!”一麵連滾帶爬的跑了。
陸黔拍了拍掌,笑道:“好!”李亦傑一頭霧水,低聲道:“陸賢兄,你究竟唱得是哪一出?”陸黔笑道:“休想瞞得過我。雪兒本就對你舊情未歇,隻是覺得你太過冷落了她,才跟你鬧鬧小脾氣。這回要是讓你為她受傷,她定會死心塌地的跟著你,還有我的什麼事?”李亦傑急道:“但這一場,分明隻有一個人的戲份……”
陸黔冷笑道:“死腦筋!規矩是由人定的,也可由人來改。你想,假如你身受重傷,無法再戰,那人就可迅速調整,再來殺害雪兒。唯有如我這般,才算真正救了你們兩個,幫到了實處……”李亦傑道:“既然同樣是英雄,為何不可由我來做?當時玄霜提起,可沒說有這個枝節……”
兩人正顧自爭辯得不可開交,身後忽然響起稀稀落落的一陣掌聲。同感不妙,隻見南宮雪冷笑著走上前來,道:“戲唱完了沒有?”眼中全無得脫大難的感激,滿滿的盡是一片嘲諷。
陸黔大搖大擺的上前邀功,道:“雪兒,那小子不自量力,竟然想害你,都給我擺平了。打得他落花流水,再也不敢來找麻煩了!”其實他說話越多,隻為分散注意,好掩飾方才數語之失。
南宮雪冷笑道:“唱啊!繼續唱。我是不是應該跪在地上,給你磕幾個響頭,以報答你大恩大德?”陸黔笑道:“這個倒也不必。你若是真想報答我,不如——以身相許便了。”
李亦傑與南宮雪相處日久,了解她秉性,知道凡事若給她發一頓脾氣,雖說當場不免給罵得狗血淋頭,但必定很快便能消氣。最怕的是笑裏藏刀,連忙推開陸黔,還想再做一番解釋,至少也不該越描越黑,低聲道:“雪兒,剛才那人……”
南宮雪接口道:“是一早就與你們串通好的。嗯,我都知道。”
李亦傑一驚,道:“不……不是的……”南宮雪冷笑道:“剛才那副情勢,連三歲小孩都看得出來。就連台詞,也是說書唱段裏講爛了的,你們也敢拿出來獻醜?”陸黔見風使舵,忙道:“我們沒有惡意,隻是想讓你開心一點。也向你證明,不論何時何地,我們都會隨時保護你。”
南宮雪道:“我幾時說過害怕七煞魔頭?還不勞你們特來多此一舉。我南宮雪何德何能,擔得起兩位大人物的愛,值得你們保護?之所以嫁給原公子,隻為過一份平靜的生活,我不想再看到你們掀起任何風浪。你們兩個,最好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
陸黔有意爭辯,李亦傑所慮卻是更遠。萬一南宮雪認準刺客一事必是他二人玩弄的陰謀,日後再見著殺身之禍,也不知躲避,說不定就真撞上了江冽塵派出的殺手,那就是這計策害苦了她。忙道:“雪兒,對不起了。我向你擔保,今日之事,以後再也不會發生,你——我們不在你身邊,你還要記得,好好照顧自己。”先給南宮雪講清此中關節,或能讓她日後懂得提防。不願再聽她冷言冷語,忙拉著陸黔去了。
此日之後,又經數日。這天南宮雪正在臥房,斜倚窗邊,翻看著一本詩經,陽光灑在書頁上,熠熠生輝,似是將每個字都鍍上了一層金漆。光線映著眼皮,倍感溫暖。本來極是輕閑愜意的一個午後,忽有一枚花瓣從窗外飄了進來,正夾在書頁間。
南宮雪心中疑慮,探頭張望,四下裏卻是空無一人。終於拈起了書頁間的花瓣,指間充滿一片柔軟的觸感,一陣清香入鼻,沁入肺腑,更令人渾身舒適。心裏暗笑自己多疑,世上雖說是不太平不假,但自己隻是個與世無爭的女孩子,又哪來鋪天蓋地的殺機?或許僅是樹上一片花瓣無意間給風吹打下來罷了。
正想隨手拋開,不做理會,忽然又有幾片花瓣飄飄悠悠的灑了下來,這回不僅落在書頁上,連她的頭發上,肩頭上,衣擺上,都掛上了數不清的花瓣。探頭外望,一大團花瓣撲麵而來,直如天空中下起花瓣雨一般,另有種無止無休的勁頭。
好不容易不見異常,就見陸黔坐在院外的一棵大樹枝丫上,手裏把玩著一片花瓣。顯然剛才一番異象,全是給他造出來的。真說不清是該失望,還是應覺惱怒。仰頭叫道:“你這是幹什麼?”
陸黔笑道:“漂亮麼?我記得你們女孩子都喜歡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這可是我煞費苦心才想出來的。不比上次那一招老套的英雄救美。雪兒,我愛你,嫁給我吧。”南宮雪額角隱隱有青筋跳動,忽覺這滿地的花瓣十分眼熟,腦中瞬間閃過一個不祥預感,翻身跳出了窗子。陸黔大喜,也跟著從樹上跳下,就等著與南宮雪相擁而泣。
不料南宮雪看也沒看他一眼,徑直向後院花圃奔去。陸黔起初不明就裏,一路跟隨,等看到遍地的殘枝敗葉,才想起南宮雪照顧這個花園極其用心,幾乎每天都按時來澆水,是將那一株株色彩各異的小花都當做了寶貝。
自己為討她歡心,特地將每一株葉尖的花瓣如數摘下,就為製造那一場“花瓣雨”。這一來卻是反而觸及她的忌諱,馬屁拍到馬腳上。還沒等她陰沉著臉,殺氣騰騰的轉過身,連忙三十六計,走為上策。隻留下南宮雪站在原地,對著他背影一會兒揮拳頭,一會兒惋惜花卉。
種種計策圍繞著南宮雪,爭先恐後,一欲亮相。也不知給她製造了多少“驚喜”,又引發多少麻煩。南宮雪的態度也從起初的反感已極,逐漸懷有少許期待,想瞧瞧這兩人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但表麵卻始終不肯鬆口,每次都是一頓斥罵了事。偏這二人都有鍥而不舍精神,越挫越勇,南宮雪也實是無可奈何。
這天李亦傑與陸黔照常到府中拜訪,一到院中各自站定,李亦傑道:“這兒院子大,剛好我新練了一套劍法,請二位品評品評。”
南宮雪心道:“謊話越編越低劣了,宮裏的練武場還不比我家院子大得多?有必要在我麵前賣弄?哼,你越是想爭台麵,我就偏不給你這個麵子。”淡淡的道:“兩位自去練吧,我瞧不得刀光劍影。隻要別再將花圃弄得一塌糊塗,我就謝天謝地了。”
李亦傑長劍拔出一半,聽南宮雪示意要走,一時間慌了神,愣在當場,手足無措。陸黔笑嘻嘻的拉住南宮雪,道:“怎麼著,百密一疏了吧?你是華山派的南宮女俠啊,見不得刀光劍影?現在你可不是在假扮那個大家閨秀夏笙循。”
南宮雪臉上一紅,原來裝扮另一個人久了,竟連言語習慣都會不知不覺地靠攏,即使那人本來並不存在。強辯道:“我愛扮誰,那是我的自由,輪不到你們幹涉。”
陸黔笑道:“好,好。不過這套劍法,別人可以不看,你卻是非看不可,因為那正是李兄特意為你而創,為你而練。你要是再忽視不顧,就枉費他一番苦心。”南宮雪冷笑道:“不過是好武成癡,哪兒這許多講究?總不成是要以武逼嫁吧?”李亦傑抓了抓頭皮,支支吾吾。南宮雪忽然提高聲音道:“喂,你到底練是不練?再空擺架勢,我就走了。”
李亦傑忙道:“好,好,你別急,別急。”將長劍完全抽出,橫在眼前,注視著劍鋒上反射出的寒光。一聲清嘯,猛然揮出,劍尖圈轉如意,起收極是靈動自如。然而單憑劍法,倒也瞧不出什麼格外稀奇。
南宮雪早已習慣了二人的故弄玄虛,對於更多一次,也不放在心上。但總難免有些失望,本來她還極為好奇,究竟怎樣的劍法才適宜稱作“為她而創”。看來對李亦傑寄予期望,還不如對一頭琢磨著上樹的母豬,一隻打算下蛋的公雞寄予期望,來得實際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