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浮生歎  第三十三章(7)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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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翼神情微有困惑。他是個絕頂聰明之人,初涉江湖不久,早已將一應明暗規矩都摸了個透徹,馳騁武林,如魚得水。若是他願意,也不愁拉不起一支自己的隊伍來。隻是他天性飛揚跳脫,不願受種種規矩束縛,便是將皇帝寶座供手讓了給他,他也不會接。唯獨對這感情之事,要借所見所聞胡侃兩句,也能說得頭頭是道。
    但即是他真正有過愛情也無用,各人情事,千異萬殊,外人既沒有過一模一樣的親身經曆,永難感同身受。即便事有湊巧,每人心思卻又大不相同。因此對於男女之事,最好的對策倒是不要去勸,否則除了越勸越糟,極難有何助益。
    過了半天才道:“情愛像一張網,你是自願跳進網裏,去給它束縛住。世間多少癡情兒女……算了,我懂得分寸,不惹人厭煩。你和李盟主之事,往後除非是大擺宴席,請我喝一桌喜酒,否則再別對我提起一個字,我不插手,也不想聽得頭疼。那水月庵麼,深山中的尼姑廟,環境之差可想而知。我給你就近另尋個住所,你擇日搬過去。心裏已經不舒坦了,外在總該讓自己好受些。”
    南宮雪淡然一笑,道:“多謝原公子好意,不必了。心既已死,留在世上的不過於一具空空蕩蕩的皮囊,又何擾於身外舒適與否?事事稱心如意之人,將來也難免生老病死。在此一點,各人都是平等的。”
    原翼歎道:“好吧,那我以後,還能來探望你麼?隻我一人。”他怕南宮雪再脫口拒絕,這才匆忙補了一句。
    然而這卻是不增損半分效果,南宮雪想也不想,道:“我想,沒有這個必要。諸事已了,凡是該說的,我今天都說過了,何必再多此一舉?況且水月庵房舍簡陋,不適宜招待原公子。你向來是閑雲野鶴,還是過你舒心的日子去吧。至於七煞魔頭……你也不用擔心。該來的總是會來,隻要他恨意一日不除,就隨時可能前來殺我。躲得過今日,也躲不過明日,總不能要你時時刻刻都守在我身邊。或者,死對於現在的我來說,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原翼被她幾句話說過,竟然勾起滿腹愁緒。讓他這個不知煩惱為何物的青年公子著實傷神了一把。其後單手扶著樹幹,心道:“我敬佩李盟主的為人,你這位大嫂,在他沒尋著之前,我是一定要保護好的。你能盡妻妾之道,就不能叫我失了為兄弟之義,那也不算我背棄信約。”
    他最愛有趣事物,也偏好著手處理些極盡難為之事。倘是世人皆所不能,獨由他盡力辦到,其中成就感是三言兩語間訴之不盡。接著又想:“不過麼,兩人暫時離別一段時間,倒也沒什麼不妥。不是有句話叫做‘小別勝新婚’麼?最好讓他仔細想想清楚,心裏愛的究竟是哪一個。哼,韻貴妃,韻貴妃,別人都說她美豔如花,勾魂一笑,傾國傾城。不過就從她那些手段聽來,也不怎麼樣嘛?傾國傾城倒不假,我瞧著是整個國家都要塌了。”
    又向南宮雪看去一眼,在她身上衣袍在方才一戰中,被割得破損不堪,處處是缺口,道道是血痕。衣不蔽體,倍生憔悴。她此時正站在一塊山崖空曠之處,瘦弱的身影仿佛與背後的青天連為一體,盡顯蒼涼,仿若隻要一陣微風,就能將她吹得消散無蹤。一時間竟看得怔仲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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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邊江冽塵見得有人在他手底救下了南宮雪,怒火直要將整個人燒作灰燼。他與原翼不同,對待強者並無與其一爭短長之意,而是一味好勝心作祟,指望著天底下隻有自己是頂級的高手。多半時候,他已算大致如願。
    但如遇上武功勝於己者,他卻不會私下苦練武功,以備來日之戰,而是一門心思地要將那人鏟除,以鞏固自己至高無上的地位。除非對方廢去一身功夫,從此淪為廢人,否則即使他甘願臣服,也不能留他苟活於世。剛才與那白衣人交手一掌,竟讓他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轉過頭問道:“耀華,剛才那人的身手,你也看見了吧?”
    上官耀華還記著一言之辱,冷冷道:“怎麼,我是你隨撿隨丟的垃圾?你不是叫我滾麼?現在還問我幹什麼?”
    江冽塵沒心思同他糾纏,胡亂勸道:“行了,就算我口不擇言,你別見怪。”上官耀華道:“怎麼,我是你隨罵隨哄的狗?這一句就夠麼?我不是程嘉璿,你不要用對待她的態度,來對待我。我可不會對你客氣。”
    江冽塵立時胸中有火,心道:“跟我耍威風?倒像誰還稀罕你這小子?”但看他這股死不服輸的傲氣,敢對他直言斥責的脾氣,都像極了當年的暗夜殞。又湧出一陣愧疚,簡直分不清是在向誰道歉,語氣極顯服軟,道:“我對別人說話,一直就是這樣的,早已習慣了。”
    上官耀華冷哼一聲,道:“對別人怎樣,我管不著。但對我說話時,就是不成!你問我那小子的身手?嗯,比你好過幾百倍了,人家剛才還是讓著你,正經些動手,你連一招都走不過。怎麼著,是不是心中自卑,沒臉見人了?你那個什麼世間至尊的稱號,在別人眼裏不但不值一提,連大牙都得笑落了滿地。我勸你是趁早消停些,別再擺那塊牌子丟人現眼。”
    江冽塵惱道:“胡說八道!世上怎會有人更強過本座?”上官耀華道:“那不是明擺著麼?他能從你手下搶人,出手還能分毫不亂,讓你忌憚至此。強弱之判,分明的就像禿子頭頂的虱子。高下已分,自欺欺人又有什麼意思?喂,我剛剛才警告過你,你既然罵我胡說八道,又何必聽我說?”
    江冽塵不解他何以對自己莫名排斥,每次所言,總要讓他在氣到極點之後,還能覺得好笑。卻不知正是上官耀華算準了他心思,對症下藥,一邊全力攀仿著暗夜殞,同時多加些不羈。再者他本來就帶了三分怨氣,扮假時不過稍加深化,倒也並不怎樣為難。
    江冽塵直等得一會兒,才道:“我不是叫你品評高低,隻要問你,知道他是什麼人不知?”
    上官耀華冷笑道:“連見多識廣的‘七煞至尊’大人都不知,我又怎會知道?”過了會兒心中忽然一動,道:“好教你懂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該記住這個教訓,免得將來給人殺了,還要吵著自己天下第一,不肯閉眼。我是隨便猜想的,你不用相信:能有這種身手之人,世上不多。我剛好見識過一個。聽說過多年前隱居的四大家族沒有?原少公子原翼是新近在江湖中嶄露頭角之人,在赫圖阿拉,我們眾多人束手無策,是他輕輕鬆鬆,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到了索命斬。他當時的智慧、身手,我敢說你也辦不到。從李亦傑手裏撿現成便宜算什麼本事?我就提醒你一句,你去想了,一個原翼已是這等了不起,假如四大家族之人全員盡出,你又怎能抵擋得過?他們隻不過是自命清高,隻要你不犯到他們頭上,他們也懶得同你這種螻蟻一般的小腳色計較。你給我好好掂掂清楚,自己的分量!”
    江冽塵一怔道:“原翼?就是當年原捷大俠之後?”當日未能與原翼正麵交戰,心裏倒也常引以為憾。他的家世背景,同樣不能全無顧慮。剛才交手時,兩人卻是誰也沒能認出對方,下次相見,又不知是幾時。
    上官耀華道:“從你嘴裏聽到‘大俠’一詞,我怎地就隻想發笑呢?聽說那位原公子曾專程雲遊四海,苦苦修煉,這一次回到中原,為的就是給你一個教訓。你還是趁早躲起來吧?行了,我去給福親王講明其中關節,他可不會像你一樣頑固。這些天原公子定會留在南宮雪身邊保護她,你識相的,盡早聞風而逃。反正我是言盡於此,肯不肯聽從,隨你的便。”此時越將話說得滿了,便更為不易勸服。一番軟硬兼施,猜想任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江冽塵聽了這一套威脅,就如那原翼是自己的克星,絕不敢當著他的麵去找南宮雪麻煩一般。怒意更盛,冷冷的道:“這樣就算交待了任務?也不覺得太早了點?難道我還會怕他?反倒是你,如此心急火燎,這麼擔心南宮雪?”
    上官耀華臉色一僵,道:“擔心你個鬼。我……我都是為了任務著想。”
    江冽塵冷笑道:“是麼?你怎樣,我倒是不知。不過那位程嘉華程公子,上次可是為了南宮雪,不惜跟我同歸於盡哪?”
    上官耀華道:“你對李亦傑有火,衝著他去發,別拿他的女人撒氣。最看不慣你這種沒心沒肺的畜生。”
    江冽塵道:“晚了,旁人膽敢如此欺我,我為何要忍讓?沈世韻學得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也會。我說了要南宮雪的命,就不會寬恕!你們想走,自己回去就是。左右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待本座一把火燒了她的尼姑廟,看她肯不肯滾出來見我?早晚叫她死在我手上。我通融一馬,讓李亦傑來給她收屍吧。”
    上官耀華心中升起少許憂慮,那原翼的性子,他雖然與其接觸不多,卻還是略微清楚些的。堪稱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又怎能指望他隨時貼身保護南宮雪?莫非真要將消息告知李亦傑?突然一手提起殘影劍,劍尖直指住他喉嚨,道:“假如這是真品,應該就能殺了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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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中另有一番變故。程嘉璿起初在巷中等候,正猶豫著是否應該跟上,忽見福親王也趕了過來,登時心中大急。也不管避諱與否,隻想立即趕去提醒上官耀華,但顧慮到江冽塵,實在擔心再給他罵一頓。
    明知隻要是自己站在他麵前,這就是必然之事。又難以下定決心,這一猶豫間,福親王已到了麵前,皮笑肉不笑的道:“程姑娘,見了本王,跑什麼哪?我又不是洪水猛獸,哪有這麼可怕?”
    程嘉璿倉促施禮,忽想:“對了,既然來不及通報他,那就盡量拖住福親王,說不定他們談完以後,也就散了。”賠笑道:“奴婢並未見到王爺。不過,在王爺神威凜凜之下,奴婢這等小小草民,自須退避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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