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浮生歎 第二十八章(13)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81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三人就這樣默不作聲的走了一段,彼此間都覺古怪,但誰也不願再主動打破沉默,落得一身尷尬。這段道路其實極短,隻因那死氣沉沉的氛圍,才顯得尤其漫長。好在這時麵前出現了兩條岔路,一條筆直向前,另一條向斜上角延伸,似有通向地麵之勢。但這兩條路除延伸方向不同,其餘可說是別無二致。粗看委實難以決斷。
李亦傑不得不放慢腳步等待兩人跟上,口齒僵硬的問道:“師妹,穆前輩在棺蓋可有指明,這會兒該走哪一條路?”
南宮雪搖頭道:“沒有,後半段大意隻說,順著路行走,就能找到有關索命斬的線索。至於順著哪一條,就沒再提及了。”
李亦傑沉思道:“順著路走……順著路走……這句話歧義可大了,莫非是叫我們不用管其餘小路,一門心思的順著這兒的大路行走?”
程嘉華道:“李盟主此言差矣,誰說小路就不是路?按我說,凡是麵前出現的路,我們就該順著去走上一走。否則也極有可能索命斬就在那邊上頭的一個盒子裏,正等我們去取,卻眼睜睜的看你有意避開了它,故此失之交臂。寶物固有靈性,也與人一般懂得識趣,既然被你放下過一次,以後你就再別想做它的主人。”
李亦傑想到這話倒也不錯,世事往往如此,找遍了各個角落也翻不到的東西,或許恰好就在被你忽略的某個顯眼處。點頭應道:“那好吧。”
幾人拐向上行。走不了幾步道路重歸平坦,所在是個狹小的廳廊,可容幾人同時站立。再往裏處,有個更密閉的空間。滿室或凹或凸,都與人體骨骼構架十分相近。
正中即前胸照應部位,刻著數行蠅頭小字,轉觀右側,大約處在半托臂彎之後,豎起的手指高度處,半握的拳頭中空,有一道狹窄短小的空隙,向斜上延伸。宛似一人言談時,翹起手指,向某處示意狀。
李亦傑對這怪異所在全無興趣,正打算去瞧瞧壁上文字,或能發現端倪,不料就聽得“轟隆隆”一聲巨響,一塊石門突然降下,落在來路正中,將通道堵塞得滿滿當當。幾人齊聲驚呼,同時搶上察看。但不論如何鼓搗,那石門都如嵌在地裏了般紋絲不動,徹底將原路返回的希望堵死。
程嘉華罵道:“活見了鬼!真他媽晦氣!”李亦傑一時不知所措,見到程嘉華就來氣,一步踏上前,喝道:“都怨你,看看你提的是什麼鬼主張?害咱們鬧了個上不去下不得……”
程嘉華怒道:“說的什麼蠢話?剛才分明是你點頭答應‘那好吧’,難道還是我扭著你脖子,強推你進來的?就算是我選錯了路,我自嚐苦果,是我活該,誰也怪不著。但你又算怎地?你是陪我白白送死的麼?是你不加細想,就輕信我的判斷,自己再加上一句讚同。如能找到索命斬,一切無事,你也不會來誇我什麼,反倒要自吹自擂,說你李盟主英明神武,千古僅存。如今被困在這兒,你就翻臉反悔了?你做的決定,有功則算你的,有過則賴他人,是不是?根本就全都是不算數的,是不是?”
李亦傑怒道:“早知你是一派胡言,我就不該信你!”程嘉華道:“你現在才知道?你就是這樣做武林盟主,盡讓旁人替你頂罪?那也好啊,反正你手下人多,你慢慢找替死鬼吧。今天賴這一個,明天又賴那一個,就怕你犯罪太多,他們全給你賴過一遍,還不夠用。”李亦傑怒道:“你說什麼?我幾時……”
南宮雪在一刻震驚後,立即冷靜,轉入裏間仔細觀看壁上所刻文字,一邊潛心默記,暗暗點頭。等她再回到石門前,見兩人仍是吵得不可開交,更有愈演愈烈之勢。無奈道:“別吵啦,你們想想,反正找不到索命斬,回去又有何用?穆前輩下這番布置,隻是叫咱們孤注一擲,不拿到寶刀誓不回頭之意。”
兩人原都是極為固執,但對南宮雪所言向無二話,一齊停下來看著她。程嘉華道:“阿雪,你看到穆青顏的新一步線索了?”
南宮雪道:“不錯,我可不像你們兩個,整天隻曉得使小孩子脾氣。那石壁上刻著修煉內功的口訣,以及出指時如何控製真氣流轉……”李亦傑道:“耽在此地,又沒法出去,練了武功也沒什麼用。”
南宮雪道:“先聽我說完,那自然不是平白無故刻下的。底端另有幾行小字,教人先以此法運功,再順右側手指的方位擊出……那邊的形狀雕成一根手指,這不會是閑造的擺設,因此你到時也得用指力才成……擊中外麵的牆壁,就能得到相關線索。師兄,咱們幾個之中,隻有你內力最強,因此這個任務也隻有交給你辦。我知道你受傷尚未痊可,這難免是有些勉強,可索命斬的事,又實在等不及。”
李亦傑打斷道:“沒關係的。”向程嘉華投去得意一瞥,心道:“聽到沒有,此事要是成了,你程嘉華能脫困,也全是我的功勞。”轉頭盯著那“手指”,瞬也不瞬的打量,半晌奇道:“雪兒,這裏並沒有洞眼啊,要怎麼……”
南宮雪道:“那是要你以指力破壁而出,且餘勢須得尚未衰竭,才能擊中牆壁。同時力道也須拿捏準確,隻能直來直去的通行,不得震損兩側,否則連此處也會坍塌。我想或許要根據壁上講授的口訣。索命斬的繼承者,總得是位武功高強的少俠。退一步講,如能現學現會,總算得天資聰穎,是可塑之材。”
李亦傑驚道:“以指力破壁?穿破這塊石壁?那怎麼可能?”南宮雪柔聲道:“師兄,你的內功雲集華山、武當、……二……三家之所長,那是很了不起的,當世也沒幾人能與你相比,如果你都不行,還有誰能做到?隻是你的內力來得突然,或許還不能嫻熟運用,多看看石壁上的注解,想來應是有所幫助。我們都信你啊,難道你還不相信你自己麼?”
李亦傑好生委決不下。他曾依照秘笈中所載法門,修習內功,業已頗有小成。但魔教功夫從不講究細水長流,通常是直通直往,見效奇速而根基不穩。因此李亦傑才剛練了幾天,就能在英雄大會上技貫群雄。但他自身內功與這股突然獲得的龐大功力無法相融,兩者常在體內相撞,身子漸漸的便承受不住。
魔教中人所練的“天魔大法”,即有克製衝撞之效,但卻是將巨大衝勁裂為數塊,強行壓製,日後若給它重新聚攏,同時反噬,那可是危害更甚,隨時有性命之憂。這股躁動的內息平時尚安,而每當與人動武,稍加運用內功,傷害也就愈發嚴重些。
李亦傑極少與人交手,一直還沒什麼不對勁兒,直到在宮中搭救沈世韻時,中了暗夜殞一掌,徹底將他真氣攪渾。後雖經渡氣療傷,要正常活動再無大礙,但卻被正式叮囑不可牽動內息,否則性命難保。這病根子一直拖了六年,始終也沒好利索。
他有時獨坐分析,也十分清楚:隻要他體內還存有魔教內功,傷就不可能徹底好全,就如同懷揣著一包炸藥,不知何時就能將他炸得粉身碎骨。但他不願使南宮雪擔心,在她麵前總含糊隱瞞,甚至動武時更為賣力,拚了命的要裝出副生龍活虎的模樣來,以便讓她放心。自己深夜卻常要為此輾轉難眠,在床上翻來覆去,手緊緊揪著前胸衣服,汗水浸濕了滿滿一條被單。
本來還算無事,他裝得很像,南宮雪從未起過疑心。然而麻煩也就由此而來,她既不曉真相,自己若在此時招出內傷原委,難免顯得牽強,更像是推脫責任之舉。程嘉華怎麼嘲笑,還不必在乎,可他看重的卻是南宮雪的眼光,絕不能讓她覺得師兄是個懦弱無能之輩。那口訣對他形同於無,況且既是強橫指力,調動真氣也必強勁,若是盡數照辦,則是將自己向鬼門關推了一大步。
手臂艱難抬起,心頭忽地掠過一層陰影,自語道:“那地方沒有現成的孔洞,外麵牆壁也完好如初,可見這一條命令,先前從來沒人成功過。能來到這裏的,想來身手也都不凡,那許多高手都失敗了,我又怎能成功?難道我就比別人強麼?那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南宮雪寬慰道:“說不定進來的都是些盜墓小賊,也不能算什麼高手,他們哪能跟你相比?”李亦傑唯有苦笑,心道:“你可不知,摸金校尉裏也有高人,你師兄這副樣子,隻怕連他們也有所不及。”
程嘉華忽道:“不對,你們想啊,若是有前人在此失敗,活生生困死在這兒,總該留下屍骨,卻為何影蹤全無?那幾件塗了劇毒的寶物,又是誰重新依原樣放回棺中?我敢絕非大言不慚地說一句,咱們是第一個到達此處的。”
南宮雪眼前一亮,喜道:“對啊!師兄,你聽到了沒有?這並非讓你做先人所未能之舉,可不再似此前所想般難如登天了吧?況且咱們既能做到這一步,本就是超越常規,足見事無不可成。”偷偷看程嘉華一眼,心道:“要不是你,我們可絕不會想到開棺……穆前輩能在棺蓋上刻記留書,或許亦是默準此行。她是要索命斬的傳人,不僅品行出眾,武功一流,還得勇於打破世俗禮教,敢為天下之先,有為常人所不為的魄力。”
李亦傑這次再無推拒之辭,心裏明知是絕無可能,卻也不得不像模像樣的依法運功,氣沉丹田,再按壁刻口訣緩慢逼上,轉入右臂。感到一股真氣通過肩井穴,一路下行,經手腕列缺、經渠,而至太淵穴,再繼續深入掌心,通魚際,繞少商,彙集於食中二指,臂彎與肩同高,指尖抵住左肩,內力貫處,猛一記向那縫隙揮去。
他做這一整套動作,全身都如冰火相煎,內力再次如開閘洪水般,在體內瘋狂衝撞,激得他連站立也有些勉強。胸口就如塞了一塊尖利的石頭,右臂則軟如棉絮,或是擊出時已被折磨得失盡力氣,這好不容易才逼出的一擊卻是勁道全無。
別說沒能將石壁開一個洞眼,就連擊中後反彈之勢也發不出,那自是因效力太輕,擊中一瞬就已盡數消散。有這結果原在料想之中,但他使力總沒半點作偽,眼前冒起大片金星,搖搖晃晃,幾乎站立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