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啟  第一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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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雞叫三巡,五更已過。
    殘星漸隱,東方微露霞光,夜空隻剩太白星灼灼其光。
    在長達數百階的青石小道上,一老者抬頭望了望半山腰的祝家宗祠。“哎呦,容我慢些!這把老骨頭恐怕來不了幾次宗祠了。”
    在老者上麵幾個台階的是一男一女兩位孩童牽手而行。女孩七八歲左右,一身青色勁裝,反手臥一柄玉製寶劍。男童五六歲左右,一身金色小長袍,頭戴毛茸茸一團老虎帽,背後一柄木質小劍。聽聞老者歎氣,小男孩擺脫姐姐的手,小跑幾步,一把攙住駝背老者。稚嫩的聲音中還有一股奶氣:“薑爺爺,天衡來攙著你。”
    老者眉須皆白,笑起來一團和氣:“哎呦,我怎麼當得起啊!小少爺……”說著就要抽離被祝天衡住著的手臂。
    小女孩此時一臉不耐煩,頭也不回地嗬斥一聲:“快點!太陽都要升起來了!”
    小男孩對著姐姐的背影做了個鬼臉,一老一少會心一笑,繼續趕路。
    一炷香之後,三人終於爬到了青石階盡頭,來到了祝家宗祠空曠的庭院。
    這庭院正中三口青銅大鼎,鼎中香灰半尺,四周無甚高牆,兩側陡峭之處密密麻麻植滿了青竹,顯然這祝家宗祠是借這山勢為天然屏障。此時若站在祝家宗祠,向南眺望,潭州星沙海盡收眼底。
    潭州星沙海,一共上千人口,算是潭州所轄之下,最大的州縣。而其中一半的土地都歸祝家所有,祝家先祖曾隨開國之皇南征北戰,為這萬裏江山立下了汗馬功勞。更難能可貴的是,祝家先祖深知帝王權欲之心,在立國之後,便激流勇退,從此子孫隻在朝中擔負一些閑散官職,而到了這一代祝天江幹脆不到四十歲便以身體原因,告職還鄉,不問朝中之事。
    祝天江雖然賦閑在家,卻也沒有委頓,而是盡心盡力把原本殷實的家業打理得井井有條,並不時來往南海天澤遊商,近年祝家在江南一帶也稱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富豪。而這數百階青石小路正是從祝家東北偏門蜿蜒而出,這薑老頭人稱薑九爺,就是祝家上一輩的老管家,因為身子大不如前,便從管家一職中解脫出來,偶爾陪伴祝天江的寶貝兒子祝天衡。
    祝天雨此時已經開始一招一式的舞起了玉劍,薑九爺此時也在竹林邊一塊平整的石頭坐了下來。從懷裏掏出來一個泛黃的酒葫蘆,一口一口抿了起來。
    “到底是老了,都要立夏了,還得靠酒暖身子,哎呦,我的老膝蓋啊!”說著用左手不時揉搓自己的膝蓋。
    祝天衡一本正經的蹲下身子,用手開始揉捏薑九爺的雙腿。薑九爺眯著眼又喝了一口酒,右手則摩挲著天衡的虎頭帽。“你那姐姐,可是不如你!嘿嘿……”登時,老者對上了祝天雨的白眼。
    “咳咳……咳咳……”老者一口酒嗆住。
    祝天衡立馬跑到薑九爺背後,幾乎趴在老者後背上,然後用自己的小手錘了起來。
    “再說,我就不練了,你們眼裏隻有衡兒……天衡……哪裏還有我……”手中出招已然慢了起來,雖然沒有完全停下。小嘴撅的高高,滿臉寫滿了憤怒。
    老者尷尬一笑,抿了一口酒,一把抱住身後的天衡,然後兩人鼻子對鼻子,老者使勁用胡子紮著嫩嫩的小臉。天衡咯咯笑個不停,兩人哄鬧一陣,老者放開手道:“自個玩去吧!”
    祝天衡輕笑一聲,然後跑到姐姐身邊。掏出薑九爺親手做成的小木劍,一板一眼練了起來,刺挑輪劈,力道差強人意。沒走幾招,祝天雨扭頭對天衡一個怒目,小家夥微微一笑,往旁邊跳了幾跳,手中動作卻是不慢,緊跟姐姐一招一式。
    此時太陽衝破雲層,將整個祝丘籠罩在一片金色光芒之中。
    老者悠哉悠哉地捧著酒壺,躺在青石之上,哼起了他最拿手的歌謠。
    暾將出兮東方,照吾檻兮扶桑;
    撫餘馬兮安驅,夜皎皎兮既明;
    駕龍輈兮乘雷,載雲旗兮委蛇;
    長太息兮將上,心低徊兮顧懷;
    羌聲色兮娛人,觀者儋兮忘歸。
    聲音低沉古樸,就跟那酒香一樣,久久回蕩在這鳥木充盈的山間。兩個小家夥招式之中也開始露出一些沉穩之氣。
    此時一隻嫩黃色的蝴蝶翩翩而來,飄飛一陣,繞著祝天衡一起一落,後者玩心大起,扔了小木劍,摘了老虎帽,拿在手中撲拿蝴蝶,稚嫩的聲音呼喝著,幾起幾落,轉眼就隨蝴蝶一起跑入了竹林的灌木叢。
    祝天雨看到弟弟玩心大起,眉頭一皺,但不吭聲,依舊或刺、或揮、或掃……顯然這一套劍法已相當熟練。薑九爺大笑一聲,收起酒葫蘆,伸個懶腰:“休息夠了,也該幹正事了。”
    薑九爺一如既往的推開宗祠紅色的殿門,從供桌上拿起一把一尺長得上好供香,焚了起來。
    此時庭院裏傳來天衡開心的笑聲:“薑爺爺,我抓到蝴蝶了……”祝天衡一路小跑,兩隻手小心地合攏著,朝大殿奔跑而來。
    薑九爺還沒來得及回答,小家夥樂極生悲,“噗通”一聲,腳下一滑,摔了一跤。薑九爺扭頭一看,立馬衝出來,扶起小家夥,為其彈掉衣服上的塵土。天衡倒也不哭,尷尬地搓著手心,抬頭看飛走的蝴蝶。
    那隻蝴蝶好不容易死裏逃生,使勁拍打著翅膀,用盡全身力氣,越飛越高,一直向祝家府第飛去。
    此時祝家宅邸上空,有一團一人多高的黑色霧氣,越聚越濃。而天空中由那蝴蝶染成的一點淡黃,也離黑霧越來越近。忽然那霧氣好似活了,一股黑霧彈射而出,想要裹住那抹淡黃,蝴蝶察覺不對,想要掉頭逃走,可惜已經為時已晚,蝴蝶瞬間消失在黑霧之中。
    “人間真是有趣!”那團霧氣穆然幻化成了一位黑衣少年,麵容精致,眼白少於常人,瞳孔卻是又大又紅,皙白的臉上,有一條形似壁虎的黑色紋路,雙唇微啟:“可惜了,隻有人間才有!”少年右手握一隻紫色骨笛,左手食指指尖落著那隻淡黃的蝴蝶。
    “哎!”少年歎了口氣,看著蝴蝶由淡黃變為純黑,逐漸散發出黑色的霧氣。
    少年輕輕甩了甩左手,兩手持笛,放於唇邊,牙白微露,笛音從高空蔓延開來,飄散在整個祝家大院。
    空中那黑色蝴蝶突然由一變二,由二變四,由四變八……笛音逐漸尖銳起來,鋪天蓋地,黑色的蝴蝶,如同無數跳躍的墨點,甩向祝家大院各個角落。
    隻那麼一瞬,祝家大院“嗡”地一聲,青光暴漲,祝家大院被一個半球形的光幕籠罩,上有符咒隱隱作響。而那鋪天蓋地的黑色蝴蝶撲打在光幕上,卻也無法再進一寸。
    祝家老老少少,仆從雜役,上百號人,紛紛鑽出房子,望著天上的一幕驚恐不已。祝天江舉目而望,一貫和善的臉色頓然抽搐,而天空中那個吹著笛子的黑色少年,隻是微微一笑。“想不到早有準備!看來沒認錯門!”
    “這一天果然來了。”祝天江也隻是兩息之間,便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立刻返回書房,再出來時,一手握三尺精鐵長劍,一手持黃色道符。
    祝天江暗道:“當年從太和山山麓抱回天衡時,曙天門天璿真人布下這大靈虛乾坤陣,以備不時之需。今日果然遭遇大敵,真是讓人膽寒。“
    自從告職還鄉,祝天江也在閑暇時,拜訪曙天門,學習些簡單術法,以防不測,雖然知道此時自己無異於以卵擊石,但是能讓祝天衡活下去,也算是死得其所。
    祝天江右手一揮手中道符,身體騰空而起。緩緩一層類似水波的符咒出現在自己周身,腳下一輕,騰空而起。右手反握長劍,左手掌立胸前,在黑衣少年一丈之外,微微彎腰行禮道:“不知貴客來自何處,和我祝家有何冤仇?”
    少年笛音不斷,腹部一陰冷聲音傳說:“交出那孩子,否則滅門!”
    祝天江一咬牙,強自鎮定。雖然自己看到對方一身黑霧,絕非同類,已經猜到所為何事。可是聽到對方真真切切地回答,還是讓祝天江心裏一震。
    黑衣少年話也不多,笛音突然變得雄厚無比,那些黑色蝴蝶凝聚一起,形成一股黑色龍卷風,並且越來越大,最終整個星沙海的青色竹葉從四周漫天飛舞而來,那風好似要化成一團綠霧。
    祝天江目瞪口呆,雖然心驚膽顫,但依然舉起長劍,就算今日血濺當場,也要保住自己的兒子。祝天江大吼一聲,長劍微微顫抖,劃空而出。
    黑衣少年雙眼微閉,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笛音之中。從其腹部依然傳出那絲陰冷的聲音:“你知我是什麼人?可依然自不量力,人類真是蠢不可耐。”
    祝天江一劍刺出,身形如風,這幾年雖然才開始拜師學藝,但是自忖自保能力遠高於普通人,更何況他目的並不是刺殺對方,而是拖延時機。
    笛音不斷,黑衣少年雙腳輕點,身子已在三丈之外。祝天江或砍或刺,可是長劍終究到不了少年周身。笛音澎湃而出,好似一條大河洶湧而來,而那龍卷風忽然化成一團黑綠相間的球體,隨著少年腹中一聲尖嘯,一道道黑色的霧箭從球體爆射而出。祝天江驚呼一聲不好,口裏念念有詞,長劍立於身前,長劍由一變二,由二變四……一十六柄長劍瞬間化成一條青龍,朝著少年呼嘯而去。
    少年輕咦一聲,腳尖一點,已經出現在祝天江頭頂之上。祝天江一身冷汗,而那些無數黑箭夾雜著綠色的竹葉光芒,已經呼嘯而來。紛紛打在祝天江周圍,而周身小型的法陣發出一陣輕微的破碎之聲,此時就連祝家大院上空的那個大靈虛乾坤陣也已經出現了道道裂痕。
    少年快速閃動,可長劍組成的青龍,也掉轉龍頭,又隨少年而去。
    此時,黑色霧箭已經穿透大靈虛乾坤陣,祝家大院驚呼連連,不少仆從抬頭觀望時,被一箭刺穿,立馬就如練箭的稻草人一般,身上黑血汩汩而流。
    剛才祝天江站立的書房,紅門一動,一個與祝天江一模一樣的人影從門內一閃而出,飛快踏出北麵偏門,朝祝家宗祠飛馳而去。少年微微一笑,右手揚笛,啪地一聲,青龍哀嚎一聲,成為片片青光,風一吹便散落無蹤。
    “該結束了!“
    話音剛落,黑衣少年瞬間出現在空中祝天江麵前,骨笛落在祝天江頭頂,發出一聲清脆的碎裂之聲,如同磁盤砸在地上。隨之祝天江的身影也逐漸模糊起來,突然又是嘭地一聲,就像雨滴落在油紙傘上的聲音,而後一道黃色的道符緩緩落下。少年臉上一臉驚訝,用骨笛輕拍自己後腦勺,仿佛小孩發現自己做錯了事情一般,臉上漸露邪笑。
    “人間果然有些門道。”
    話音剛落,黑衣少年化為一道黑色閃電朝祝家宗祠激射而來。
    薑九爺遠遠看見這種情景,立馬就想起了六年前天璿真人的話,隻聽骨頭哢地一身,腰板挺直,瞬間抄起滿臉驚愕的祝天雨和呆呆的祝天衡,大步流星,三步並作兩步,已經跨入祝家宗祠大殿之內。薑九爺來不及喘氣,一扭宗祠內祖宗牌位,嗡的一聲,符咒流光溢彩,小璿璣陣即克開啟,將整個宗祠包裹起來。
    “老爺,快……“薑老頭手扶大門衝著飛奔而來的祝天江大喊。
    天空響起一聲冷哼:“用道符做替身,你已經死過一次了,這次就徹底死了吧!”黑色青年一足看似輕飄飄落在祝天江頭上,可祝天江悶哼一聲頭骨碎裂,嘴裏一口鮮血噴灑而出。
    “快走……”身子倒下去之後,祝天江再也沒有站起來。
    薑九爺老淚縱橫,用力一拍,大殿紅色大門便要關上。
    天空一聲爆喝,一隻骨笛砸在小璿璣陣上,整個符陣嗡嗡作響。薑老頭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幾乎快要摔倒。祝天衡大叫一聲“薑爺爺”,嚎啕大哭起來。
    “天雨,中間那個牌位,向左扭動!”
    祝天雨此時也許是嚇傻了,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就像個木偶一樣,呆呆的走過去,踮著腳扳動中間最大的牌位。立馬供桌哢哢作響,從地底傳來磚石摩擦之聲。
    一個成人大小的洞口露了出來。薑九爺似乎一下子耗盡了所有力氣,坐在地上,身子靠著紅色的宗祠大門。伸出手摸著嚎哭的天衡:“好孩子,跟你姐姐走……曙天門的人馬上就會來……別再回來了……“老人抬起頭,對著發愣的祝天雨,招招手,祝天雨紋絲不動,隻是兩行熱淚滾滾而下:“帶著你弟弟,別欺負他……出了洞口,有一條小河,順著河走!”
    祝天衡撲在薑九爺身上,嗷嗷大哭,薑九爺猛地抓起天衡小手,一狠心,對著食指指尖咬了下去,一個血珠形成。小家夥不明所以,瞬間止住了哭聲,薑老頭從天衡腰間找到一枚青色玉佩,對著血珠按了上去。
    此玉佩本身為一塊上好青玉打造,整體呈鶴形,此時渾身一絲血跡流動,攪動玉中一道清氣升騰,最後化為一隻一人高的丹頂白鶴衝天而起,對著東邊蒼梧山方向“赳赳“而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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