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態炎涼，人情淡薄，看著來往安慰自己、吊唁母親的所謂‘親人’，自打父親在他年少時離開後與這些人也鮮有聯係，原雲芳獨自一人帶著自己不知糟了多少白眼，即使今天他們不來，程冬亦也不會覺得奇怪或是氣憤。
    “還好嗎？”
    萬盡灰暗中他被一道溫暖的聲音驚醒，那人逆光站在程冬亦跟前手裏捧著大束潔白的波斯雛菊，顯得遺世而獨立。
    “你……你怎麼來了？”
    “我和卓哥一起來的，他在外麵去停車。”那人半蹲下身子，怔怔看了他幾秒，最後說道：“你不該把我們排除在外的。”
    比起自己那些避之還來不及的親戚，此時這人的一番話語簡直像是道雨後彩虹，映亮了程冬亦的心，“謝謝你，俊峪。”
    幾年光陰，褪去了來人曾經少時的青澀茫然，剃短的板寸加上微些的胡茬徒增一份屬於成熟男人的獨特魅力，“本來今天應哥也要跟著一起來的，但是臨走前他接到一個電話又走了。”黎俊峪從衣兜裏拿出一個信封遞了過去，“這是他讓我交給你的。”
    看著黎俊峪遞過來的一遝厚厚的信封，程冬亦直盯很久卻始終沒有伸手去接。
    “磨嘰什麼呢？快拿著啊！”見他久久沒有動靜，黎俊峪催促道。
    “你回去以後幫我謝謝應哥，這份心意我領了。”
    黎俊峪剛想究其原因，“冬……”
    “冬亦。”
    卓熙誠沒有給他這個機會，聽說這幾年‘東投’發展的很好，已經有了上市的打算，看著迎麵走來這人意氣風發的模樣，程冬亦更加相信傳言不假。
    “阿姨有你的陪伴走得很安詳，這件事你也別太難過了，我相信你母親在天之靈也希望你能過得開心。”
    “卓哥，謝謝。”除了感謝，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表達，母親的逝世像是在他心頭開下的最後一槍，而此時他們的安慰卻像是把那顆原本要穿入胸膛的子彈調換成了贗品。
    這個時候程冬亦已經沒有心思再去問、再去想他們是如何得知的這個消息，隻是欣喜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關注他、關心他的人。
    “事情都打點好了嗎？需要我們幫忙嗎？”黎俊峪插了一句打斷他的臆想。
    “我都安排好了，謝了，你們能過來我已經很高興了。”
    “冬亦，跟我們不用這麼客氣。”卓熙誠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說道。
    他很想扯出一個表達感謝的笑容，他努力，努力的咧嘴，努力的擠開眼角……
    “別這樣，我們都知道你心裏難受。”黎俊峪看出了他的想法，出手阻攔道。
    程冬亦垂下了肩，像是一隻泄了氣的皮球，沮喪幹煸，“不好意思。”
    “我們又不是外人，不用說這些。”一直高冷的黎老板竟也覺得有些心酸，安慰著他。
    那是靠近日出的最東邊，程冬亦看著一波一波泥土把母親覆蓋，早已潰不成堤的美好世界消失在了視線的鏡頭，世人都說天堂是善良的人們最後的歸屬，那麼他親愛的母親是不是已經到達？母親，再見；再見，天堂。
    “今後你有什麼打算？”一直陪同在他身邊的黎俊峪忽然開口。
    程冬亦有氣無力的搖搖頭，“還沒想好。”
    “冬亦，如果你想回家，‘東投’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黎俊峪雙手插袋，表情誠懇。
    “好，謝謝卓哥。”
    他沒想過要回去東投，東投耗了他十年，這今後的十年他不想再在裏麵。當然這番話程冬亦永遠不會說出來，因為——說了亦隻是徒勞。

    作者閑話：

    再見——再次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