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就到了臘八節，再過四天就是沈諳的生日。
    我一早就給父親商量好，他的弱冠之禮，就在我家舉行，讓父親代替他的長輩，替他束發帶冠。
    臘月十一傍晚，突然下起了小雪，這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先前我做的桂花釀出窖了，我提上第一壇開封的酒，就想到了去找沈諳分享這喜悅。
    不知道是因為高興，還是我酒量淺，我記得我喝醉了，不肯離開，抱著沈諳說要等到子時過了，第一個給他說生辰快樂。還拉著他去梅園摘臘梅，我清楚地記得棉靴踩在積雪上咯吱咯吱的響聲，以及我摔倒在地，身體裸露在外的肌膚接觸到積雪時的柔軟。
    再次醒來卻身處另一番境地，一張寬大的床上，擠擠挨挨地坐了好多和我們年紀相仿的少年。沈諳扶著我，我半靠在他身上。
    “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他見我睜開眼，激動地眼睛紅的像兔子眼那般，差點喜極而泣。
    旁邊有人叫道：“沈兄，你這弟弟可真能睡，五天，五天了。”
    另一個女孩的聲音，輕言細語地更正那個少年道：“哥哥，那位小公子是著了涼，這幾日一直在發熱，現在能醒來，實乃萬幸。”
    我有些迷惑，望著沈諳道：“我是不是還在做夢？怎麼這麼多人在我房裏？你怎麼也在？”
    一連串的發問，讓沈諳似乎不知道先回答哪一個。我對麵的少年卻冷笑一聲，掀開車簾冷笑道：“你家的房子會移動嗎？病傻了吧，已經被賣了都不知道。”
    一陣冷風灌進來，我有些清醒了，這才發現，這是一輛馬車，窗外有人騎著馬跟著我們並肩而行，黑衣勁裝，蒙著麵，目光冷冷地看著我。
    難道那晚喝醉了，我和他都被賊人暗害，再轉手賣給了這些人？我打了個冷戰，看見沈諳默默地對我點了點頭，對我的猜想表示肯定。
    我下意識地環視了四周一圈，差不多有十四五個人，有四個女孩，其餘的都是少年。這麼多人，那些黑衣人想把我們帶到哪裏去？
    “你剛剛醒來，昏睡這麼多天也沒吃什麼東西，先不要多想，喝點水，吃點東西。”沈諳從被子裏摸出一個水囊和一個饅頭遞給我。我感覺有幾道目光立即齊聚在饅頭上。
    接過水和食物，我一邊小口小口地吞咽，一邊細細打量著這些人。他們都神色各異，有悲傷，有茫然，有空洞，有冷漠。可以肯定的是，這裏邊肯定有人跟我們一樣，是擄來的。
    清醒兩個時辰後，我開始接受被拐賣的事實，雖然前路未明，但是覺得這於我來說並不全是壞事。之前不就想逃過被父親安排聯姻的命運，想有機會徜徉山水嗎？或許這就是一個轉機吧。
    我隻是有些擔心沈諳，他苦心經營那麼多年，眼看著大仇即將得報，這樣一耽擱，又將等到猴年馬月？
    他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擔憂，隻是嫻熟地替我掖好被子，笑了笑說：“既來之則安之。”我想他的意思是讓我以靜製動，總能看出這些人的目的所在。
    當我意識清醒地完整地經曆馬車上一天的生活，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那些人會垂涎我手裏的吃食了。這些人似乎很著急趕路，為了減少我們下車活動量，同時也為了防止我們有精力逃跑，他們每天隻發放三個饅頭。晌午時分發放，同時讓我們下車活動，活動內容包括解決三急。
    經過細細觀察，我發現事情並不像我們起初想象的那麼簡單。第一日我們下車活動時，隊伍中隻有七輛馬車，第三日增加到十輛，隨後增加到十五輛，再到二十輛。看下車活動的人數，粗略算下來，有三百左右的少年，被通過不同途徑聚集到了這個隊伍。
    每一輛馬車有兩個帶刀護衛，隊伍前中後，分別有比較集中的一隊黑衣人，每一隊差不多二十人左右。看他們行事作風，都訓練有素，我大原朝什麼時候湧現出這樣一個規模宏大的拍花子集團了？
    已經一個月了，隊伍還在不停前行，我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或許從此都與名山大川失之交臂。馬車裏的少年們，開始各自結為陣營。
    我和沈諳，還有那一對兄妹，和我們右手邊的少年關係近一些，那對兄妹也是青州武易縣人，哥哥十六，叫李驥，妹妹叫李蕪，比我大兩個月。另一個少年叫蔣捷，是青州溧陽縣人，父親病重，自願賣身。
    另一個陣營由一個叫權武的少年領頭，他是所有人當中，身量最高，身體最為壯碩的人，懷裏總是抱著一把木劍，據說會一點拳腳。為了保住這把木劍，沒少吃苦頭，額頭的傷現在才開始有好轉的跡象，他那邊有六個人，兩個年紀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都在其中。另外四個不善言辭的自然結成一個陣營，餘下的女孩，是年紀最小的，約莫十歲左右。
    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是因為根據腳下越來越厚的積雪，以及不斷減少的食物和熱水供給，感覺到危機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