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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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的清晨,涼夕的生母坐在院中,仰麵感受著初日陽光的溫和柔軟。可是突然,她便劇烈地咳嗽起來,她趕忙緊緊地捂住嘴,盡量不發出聲響,在胸口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後,她緩緩地將手移開,手掌上是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色。
    涼夕生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掏出手絹趕緊擦掉手上的血跡,不想讓任何人發現。
    “娘……”不知何時,涼夕已經站在身後。
    怔了一下,手上的帕子悄然落地。她急忙彎腰去撿,卻被涼夕搶先一步。
    看著白色的帕上猙獰的血漬,涼夕的眼淚如斷線的珠子,顆顆掉落。“娘!”她跪在地上,將自己緊緊地依靠在母親的膝蓋上。涼夕生母咬了咬唇,輕輕撫摸涼夕顫抖的身體:“涼夕,這沒什麼好難過的,娘的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唉,或許,娘的日子就要到頭了。”
    “不會的……不會的……”
    涼夕生母笑了,撫摸著女兒栗色的發,眼裏卻流露出無盡的不舍和哀傷。
    後來的幾日,涼夕的生母咳得越發厲害,全家人都為她揪心,可她總是淡淡一笑,說“不礙事”。一天晚上,她又獨自一人,倚在窗邊,遙望明月。一件溫暖的袍子突然被披在身上,身後傳來鄂碩故作責備的聲音:“又不好好照顧自己,著涼了怎麼辦?”
    “我哪有那麼嬌貴啊。”她輕輕別過身,被鄂碩擁入懷中。
    “對不起……對不起……我這一生都沒能好好待你,連你盼望的最起碼的名分,都沒能給你……”鄂碩的聲音開始抽泣。
    涼夕的生母輕輕地搖搖頭,用手撫上他的麵頰:“能認識你,已經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了,名分什麼的,早就不重要了,能夠在闊別幾年後,重新回到你身邊,我已別無所求了……”
    鄂碩沉默了。
    “隻是……我想回到江南去,落葉歸根……”
    “不許你這麼說!”
    “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隻怕熬不過今年冬天了……”她的語氣雖然平穩,卻透露著深深的痛苦與絕望。
    又不知沉默了多久,鄂碩才緩緩開口:“我……陪你一起去……”
    在門外站了許久的涼夕,再一次哭了,她急忙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下朝之後……)
    “皇上!鄂碩求見!”
    “哦?讓他進來。”剛回到養心殿的福臨感到有些詫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鄂碩,你有什麼事不能在朝上說,非要大費周章地親自跑這一趟?”
    “回皇上,臣……想辭官回鄉。”雖有些猶豫,但鄂碩還是把話說了出來。
    “為什麼?”福臨的臉沉了下來,冷靜威嚴。
    “臣……有一些私事……”
    “回哪去?”沒等鄂碩反應過來,福臨便再次發問。
    “江……江南。”
    福臨挑起了眉:“江南?那兒可不是你的故鄉吧?”
    “這……”鄂碩不知如何應答,最後還是實話實說,“臣的妻妾身體抱恙,想回到她出生的地方去……”
    “你口中的妻妾,可是董鄂涼夕的生母?”
    “是……”
    “朕不準!”福臨馬上變臉,語氣堅決得不容反駁。
    “可是……”
    福臨轉過身,一字一句道:“你一走,朝中內大臣一職便空缺下來,一時半會,朕上哪找接替你位子的人選?第二,你為我朝效力多年,忠心耿耿,相比起雙鬢斑白的老臣,你的年紀尚輕,現在就要辭官回鄉,就算朕允許,恐怕也難以服眾。”
    “這……”鄂碩沉默了。
    福臨居高臨下地注視著鄂碩緊張的麵孔,他剛剛的這番話,隻是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真正的私心是:連鄂碩都要離開,涼夕說什麼都不會留在京城,一但鄂碩辭官成功,就會久居江南,此生此世,自己都無法再見到涼夕……盡管已經決定不與她再有瓜葛,可心裏仍舊放心不下……
    可念頭一轉,他又猶豫了,最終,他放了一個寬限,鄂碩可以去江南,不過,必須回來,最遲一年。
    “謝……皇上!”鄂碩退下了。
    鄂碩要暫離朝廷的事,風聲很快便不脛而走,費揚古年輕有為,便被留在京城,暫由瓜爾佳亦雲撫養,其餘的下人,仍舊留在鄂碩府打理日常,其餘人,除了已出嫁的玉妍,舉家搬遷。
    出發的前一天,涼夕將收拾好的行李搬上馬車,轉身卻碰到了特意來找她的襄親王。
    他的右手纏了繃帶,滿臉的溫柔笑意:“聽說你就要走了?”
    “恩。”涼夕微不可見的點點頭,“多謝王爺在京城對涼夕的照顧了。”
    襄親王笑著擺擺手:“不必客氣,你若真想謝我,就幫我個忙吧。”
    “王爺盡管吩咐。”
    “我有一個朋友,想讓我幫他寫一遍宋代李之儀的《卜算子》,無奈昨日打獵,勒傷了右手,你能代替我寫麼?”
    “可是……涼夕才疏學淺,怎敢在王爺麵前獻醜……”
    “我相信你。”
    涼夕猶豫了一會兒,答應了。
    馬蹄聲漸行漸遠,襄親王收起那張小小的宣紙,眼含不舍地目送涼夕離開,嘴角卻上揚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
    紫禁城內,福臨負手站在高台的閣樓上,深情地看向遠方……
    兩個月後,初秋……
    “皇上,襄親王求見。”
    “讓他進來。”福臨正在閱讀書卷。
    “參見皇兄!”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行此大禮。今日怎麼有空到朕這裏坐坐?”
    “臣弟方才去探望太妃,回來時路過這養心殿,便進來與皇兄敘敘舊。”
    福臨笑了,瞥了一眼襄親王:“臣弟好雅致啊。恩?那是什麼?”
    福臨指向從襄親王袖口露出的一小角白紙。
    “哦?這個啊,是涼夕寫給我的,皇兄看看?”襄親王大方地遞上。
    福臨疑惑地接過,心裏琢磨著她會寫些什麼。攤開來,是一行行曾經熟悉的清秀的字跡“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這……”襄親王明顯感覺到福臨的手指在顫抖,不過很快,他便鎮定下來,“你們的關係持續多久了?”
    襄親王略微得意地笑了:“從臣弟說有心納她為福晉開始……”
    福臨沉默了:難怪那晚她做出如此大的反應,原來,是另有心上人了……
    襄親王見福臨一臉的失落,便找個借口,先行離去了。
    (三天後,江南水鄉……)
    涼夕收到一封信:朕可以讓鄂碩留在江南,陪你母親一生一世,條件是——你必須回京,到後立即去花妖洞府,給你一周期限……
    “什麼?”涼夕被這唐突霸道的話語弄得摸不著頭腦。門外,爹娘正恩愛地聊著天,涼夕沒有多想,立刻打包行李,向爹娘辭別。涼夕說玉妍有急事找自己,需回京城一趟,兩人相視一眼,沒有接著問下去,隻是涼夕的生母眼底染滿愁緒:“孩子,苦了你了……”
    涼夕搖搖頭,留下一個安慰的笑,便離開了。
    一路上緊趕慢趕,終於到了京城。來到花妖洞府前,已經是晚上了。冷風徐徐,周圍空無一人,遠處傳來的幾聲模糊的狼嚎,讓涼夕心裏一陣緊張。就在靜的可以聽見自己心跳聲的時候,背後,傳來沙沙的聲音。
    “誰?”涼夕警惕地轉身,卻被人擁入懷中。
    熟悉的溫度,熟悉的味道,和在清冷的月光下隨風飄動的銀色的發絲。聲音突然變得顫抖:“皇上……”
    “朕沒有辦法將你交給任何人……”淡淡的語氣中透露出淡淡的哀傷。
    涼夕又弄不明白了:“皇上此言何意?”
    “你是不是寫了卜算子給博穆博果爾?”
    “對啊,怎麼了?”
    福臨別過頭去:“你們……是兩情相悅麼?”
    涼夕被福臨的話逗得想笑:“皇上,你想哪去了?那卜算子隻是我出發前替王爺寫給他朋友的,沒有任何用意。”
    “真的?”福臨直直地注視著涼夕,眼神中帶著驚訝和欣喜。
    涼夕無奈地笑笑,皇上還是沒有改掉孩子氣的一麵。
    “你在想什麼?”
    “啊?沒有……沒有。”
    “知道朕約你來花妖洞府的原因麼?”
    “皇上莫非是懷疑……”
    “對!”
    “可是王爺不像是那種人!”
    “你太善良了,有些事情,不僅僅是你眼睛看到的那樣!”
    “可是……”
    “今後,你要記得提防他就是了。幹脆,直接把你納為妃子!”
    “不行!”涼夕立馬拒絕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三番四次地拒絕朕?”
    “我……”涼夕自己也說不上原因,每次似乎都是嘴比心快,似乎自己在潛意識裏就拒絕進入皇宮。
    福臨一如既往地冷靜下來:“朕收回朕之前說過的話,今生今世,你都別想從朕身邊逃開!”
    涼夕委屈地皺起了眉:真是的,明明說好不再有瓜葛的,可每次一見到這個人,就情不自禁的……
    襄親王確實沒有料到,福臨會去親自證實自己說的話的真假,那日他在路上巧遇涼夕,才驚喜地發現她已經回來了,那種驚喜,發自內心。隻是自己一直沒有注意到。
    他越來越想要靠近這個女子,心裏想要納她為福晉的衝動越來越強烈。一日,他將涼夕邀入家中做客,毫不避諱地提出有心將她娶為福晉的事。
    “王爺……此事萬萬不可!”
    “告訴我一個原因,一個足以讓我心服口服的原因!”
    “我……”涼夕將目光已向別處:這兄弟倆怎麼如此相像?
    襄親王托起涼夕的一縷發絲,深情款款地注視著她。這炙熱的目光讓涼夕覺得很不自在,想逃,卻沒辦法逃開。
    “涼夕,做我的福晉,我會給你你想要的一切。”
    “朕不準!”突如其來的嚴厲的聲音,打破了一切。
    襄親王轉身,看到福臨眼裏一閃即逝的憤怒:“皇兄?”
    福臨伸手將涼夕拉到身後:“朕已經決定要納她為妃!”
    “可她現在不屬於任何人!”襄親王並不畏懼。
    涼夕漸漸覺得兩人間的火藥味濃了起來,忙打圓場:“皇……皇上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沒有人回答她……(團子的補白:跟泡沫劇很像有木有!!我無力了……)
    “皇兄,臣弟鬥膽一問,皇兄不覺得,自己在某些方麵過於霸道了麼?”襄親王半眯著眼睛,打量著福臨。
    “哼。”福臨笑了,“這些話,你配對朕說麼?別忘了,朕才是皇帝,朕的一句話,就可以讓你從王爺變為流民!”
    見局勢有些收不住,勸告任何一人也無人理睬,涼夕“撲通”一聲跪倒在兩人中間,將兩人硬生生地分開:“皇上,王爺!臣女不過一介草民,實在沒有資格讓兩位動了肝火,傷了兩位的金軀,臣女是賠不起的……”
    兩人間電光火石般的緊張氣氛漸漸緩和了下來,福臨歎了一口氣:“從地方進貢了一些上好的龍井,本想拿來與臣弟一同分享,不想卻壞了興致,這些茶,還是留給你,自己慢慢享受吧!”福臨丟下一盒茶,甩袖離開。
    “那臣弟……就謝過皇兄了!”襄親王待福臨轉身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幸虧涼夕並沒有注意。
    造成如此尷尬的局麵,涼夕說什麼都沒好意思再在這襄親王府待下去,隻好找個借口,先行離開。
    兩人走後很久,襄親王慢慢打開盒蓋:“因為皇帝的身份……就想得到一切麼?愛新覺羅·福臨,你別太得意……當玉璽到我手上的那一天,你就會淪為階下囚!哼哼,再讓你趾高氣昂些許日子,我一定會推翻你!”他捧起一捧茶葉,在他手中,慢慢被碾為粉末……
    “那個笨蛋!如果朕晚來一步,她就被人吃幹抹淨了!”福臨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緒,在養心殿裏咆哮。
    “皇上,什麼事,惹得您這麼……”良公公覺得有些無語。
    “沒什麼!”福臨看了他一眼,平複了情緒。(團子補白:臉翻得比書還快……)
    他扶額沉思著:朕從來沒有這樣失態過,博穆博果爾執意要納涼夕為福晉的原因,到底是什麼?朕……應該沒有把柄落在他手上吧……越來越覺得,他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麼溫和親善,嘖……他到底想做什麼?
    “唔……”涼夕坐在鄂碩府內的石椅上:王爺為什麼突然提出要納我為福晉?雖然皇上提醒我要提防他,但空口無憑,沒有確鑿的證據,我怎麼也想像不了王爺會是那樣的人……
    (兩周之後……)
    “準備好了麼?”清冷的黑夜下,襄親王用深不可測的眼眸,注視著身邊紫發的少女。
    “是!主人!”清颺點了點頭,“可是主人……萬一失敗了……”
    “沒有萬一!”襄親王斬釘截鐵地打斷她的話,“自古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大不了,搭上一條命,也沒什麼。重要的是,我一定不會輸!”
    清颺望著他胸有成竹的側臉,心裏卻暗暗地擔心。
    (次日……)
    涼夕坐在院中,抬頭注視著灰蒙蒙的天空:今天是中秋,我已經叫下人們回家團圓去了,現在隻有我隻身一人,還真有些寂寞……不過,這麼陰霾的天氣,總讓人覺得……心裏發毛,不知晚上,還能否見到圓月?
    正想著,涼夕突然覺得脖子後方一陣短促的劇烈的疼痛,隨即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清颺麵無表情地將她從地上抬起,放入馬車中,讓車夫駕車離開,她咬了咬唇:涼夕……對不起,我不配做你的姐妹,若有來生,讓我替你做牛做馬來償還吧……
    “皇上!赫赦裏小儀求見!”
    “讓她進來!”
    不一會兒,清颺便來到福臨麵前:“嬪妾參見皇上!皇上已有數周沒來後宮了,這幾日嬪妾苦練劍法,今日自不量力,想來與皇上討教討教!”
    “好!”福臨站起身,清颺豪爽、幹練的性格,讓他頗有幾分好感,他取下牆上的一把劍,“走!院中!”
    “是。”
    兩人麵對麵站定,清颺呼出一口氣,行了一禮:“皇上!嬪妾與您下個賭如何?如果嬪妾贏了,您就得毫無條件地陪嬪妾去一個地方。若皇上贏了,條件任由您提,嬪妾定會盡力做到!”
    “好!依你所言!”
    清颺笑了,可瞬間笑容便僵在嘴角,她立刻發起進攻。福臨遊刃有餘地躲閃著,劍還未出鞘。清颺緊咬雙唇,揮劍步步緊逼,攻勢越來越猛。“哦?大有進步嘛!”福臨抽劍,擋住她的一擊。“謝皇上誇讚!”清颺一個躍起,毫不留情麵地刺向福臨。福臨淡淡一笑,側身一閃,見準時機,抓住清颺的手腕,將她的手反背到她的身後,這樣一來,她便無法進攻。
    “你輸了!”福臨鬆懈了下來。
    “哼!”清颺嘴角上揚一個弧度,趁福臨放鬆之際,猛的使勁,脫開福臨的束縛,一把明晃晃的劍,架在了福臨的脖子上!
    福臨麵不改色,看著她。
    清颺收劍:“嬪妾冒犯了!”
    福臨微微一笑:“你贏了!朕願賭服輸,說吧,你要帶朕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清颺的眼裏閃過即逝的冷光,心裏暗想著:一個……你永遠忘不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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