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一）
    過了年，正月初一，秦紹陵剛剛讓渡仁打開秦古齋外麵的大門時不過早晨七點，就看到有個穿著典雅的中年婦人推開停在大門外的車門。
    “很抱歉這麼早。”攏了攏額前的碎發：“我叫李胭脂，您也可以稱呼我杜太太。”
    秦紹陵點點頭，請杜太太坐下，茶幾上溫著秦紹陵最喜歡的茶，秦紹陵拎起茶壺，先給杜太太倒了一杯，然後才給自己滿上。
    “謝謝。”杜太太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好香的茶。”
    “去年備的，杜太太覺得香便好。”秦紹陵慢悠悠的品著，並不急，而眼前的杜太太看起來從容，可時不時瞥向自己的眼神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安。
    終於在秦紹陵倒第二杯茶的時候，杜太太忍不住出了聲：“近一個月來我總在做同一個夢，夢到自己變成了一朵桃花，一朵雕刻在簪子上的桃花，我隨著簪子的主人經曆了那個女人的一生，年幼的天真無邪，少女的情竇初開，為人婦的喪夫之痛，中年喪子，被當做掃把星趕出夫家流離失所，最後逃難時被流寇所辱，滿懷怨恨自縊而亡，每每當那女人自殺的時候，我都會變成那個女人。”杜太太輕歎，說這段話的時候竟然紅了眼眶，想必數月來的感同身受領其心痛不已。
    “杜太太，除了做夢以外，這一個月來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我能感覺到，有什麼變了，是我自己的什麼。”杜太太好似感覺到冷一般抱緊了自己的肩膀，低著頭，聲音顫抖。
    “可是杜先生並不相信你所說的話。”秦紹陵並不理會杜太太狀似恐懼的行為，杜太太明顯陷入自己的思緒中，秦紹陵見狀沒有將其喚醒，而是點了根香插到茶幾上的香爐裏。
    在嫋嫋升起的青煙中，杜太太逐漸放鬆了下來，攏了攏掉下的劉海：“很抱歉，近一周我陷入這樣的情況。”
    看來杜太太對於她自己所處的境況有所知曉，即使能保持表麵淡然也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秦紹陵現在倒是有些佩服眼前的這個女人了。
    “通常這種狀況我們稱之為共情，共情是有媒介的，不知道杜太太最近有沒有得到什麼物件？”
    杜太太聽了秦紹陵的話若有所思，她和杜先生原本都是外地來打工的，杜先生在一家製衣廠，而她在一家超市，原來超市的老板因為經營不善加之家裏有事，想要將超市兌出去應急，而杜先生是個有魄力的人，看到了超市的巨大潛力，和原老板商定了個合適的價格便兌了下來。
    杜先生有頭腦，有肯幹，杜太太又有些經驗，兩個人摸索著竟將原本搖搖欲墜的超市開成了超級連鎖大型賣場，境遇好了之後，便開始有了這樣那樣的問題，尤其是杜先生開始有了許多毛病，雖然點了毛病，杜太太卻不擔心杜先生會在外麵偷人，杜先生的身體在還沒變成有錢人之前就在一次車禍中壞掉了，至今兩個人都沒有個孩子，而杜先生也因此格外遷就杜太太。
    “沒有，我和我先生都算是粗人，就算是這些年有了點錢，也高雅不起來。”
    杜太太言下之意秦紹陵知曉了，但沒有人無緣無故會與幽魂或者上了年月有些智靈的器物共情，如果隻是短時間的接觸並不能使其有如此深切的情感共鳴，看杜太太的樣子已經有幾分深陷其中，若不是其心誌還算堅定，早就出問題了，看來還是需要去杜太太家看看才好。
    “杜太太，我想我需要去你家看看。”
    杜太太略一思忖，便點了點頭：“我先生今天出門談生意去了，如果他在家倒是有些不方便。”
    杜太太原本想的是秦紹陵坐她車直接走，可秦紹陵想著渡仁自從來到秦古齋，已經很久沒有補充陰氣了，他怕自己下手重了些，將那陰魂打散，還是讓渡仁與他同走一遭的好。
    留下地址與電話，杜太太再三確認秦紹陵少頃便會出發，這才穩了穩心神，離開秦古齋。
    杜太太剛剛離去，渡仁卻迫不及待的開了口：“這個杜太太顯然沒少做善事，原本是一臉的克夫克己的麵相，可她丈夫顯然活的不錯。”
    “也可是很上進的女人，看現在的她與她口中的那個夫妻倆一點也不一樣。”人沒有辦法改變最初的出身，但是像杜太太這樣自我進修得體的女人卻也不多。
    渡仁解決完了他最後一個小籠包，擦幹淨嘴邊的醬汁，將餐具都洗漱幹淨放到消毒櫃中，這才慢悠悠的換下家居服，他現在越來越像一個正常人了。
    杜太太住在綠洲佳苑，景觀小區，單單是物業費就夠普通家庭承受的了，可惜離秦古齋有些遠，即使一路不堵車，也要一個半小時才能到達，還好秦紹陵與渡仁有的是大把的時間。
    一路上被交警攔了兩次，到達的時候都已臨近正午，而杜太太正等在小區外，也不顧寒風凜冽，在看到秦紹陵搖下車窗露出的臉後，所有的焦急才安定下來。
    “先吃個便飯，家裏都已準備好了。”
    秦紹陵沒有推辭，就算他和渡仁不需要用餐，想必眼前的杜太太再不吃點東西，身體就該出問題了。
    杜家的房子簡潔大方，沒有繁複的裝飾，也沒有什麼奢侈的擺件，整個房子讓秦紹陵覺得很舒服，一如杜太太這個人。
    餐廳是最能了解一個家庭狀況的地方，杜太太請的鍾點工將做好的菜端上桌，不動聲色的抬了抬眼，嘴角微翹，他可真沒想到症結在這裏。
    那鍾點工笑著和杜太太道別，她隻工作到十二點，負責打掃衛生和偶爾做做飯，至於其他的，與她無關，所以一到點她就向杜太太告辭。
    杜太太是個溫和的雇主，微笑著讓鍾點工穿好外套，外麵冷。
    等那鍾點工離開，眾人的注意轉到餐桌，四菜一湯，賣相都不錯，聞起來也很香，秦紹陵慢條斯理的吃著，等到杜太太狀似吃好，才放下筷子問道：“杜太太家的鍾點工年紀輕輕，相貌不俗，看起來卻閱曆頗豐，也不知道杜太太在哪家家政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