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忽忽間，我移著步子從一片白霧中走著，慢慢地，前麵的影像越來越清晰，轉過一道門，迎麵映入眼簾的，是那張有一麵牆大的相片上熟悉的笑顏，相片上的我笑得那麼幸福，那麼無憂。
    我又來到了自己房間。現代的房間。
    有了上次的經驗，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回來了，那麼，隻是讓我回來看看爸媽嗎？
    看著房中熟悉的一切，一點都沒有動過。房間還殘留著新年的味道，床頭，媽媽還是照例掛上了紅燈籠，她說：過年了，掛個紅燈籠喜慶。
    一路撫摸過去，入眼的東西碰到我的手皆是穿手而過，我就像空氣一樣存在這個空間。
    原以為自己可以接受這一切了，但是看到這些，我還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再也回不去了，永遠也回不去了——
    外麵傳來說話聲，我走出房門，看到爸爸媽媽和那個代替我在現代活著的另一個“我”說說笑笑地拎著大包小包走進門來。
    那個“我”蹦跳著跑到鞋架拿了兩雙拖鞋跑到爸爸媽媽麵前放下——那個是我一慣做的事啊。那時媽媽還笑我說就會拍馬屁。
    淚水又一次模糊了雙眼，蒙朧中看著爸爸媽媽笑著換上拖鞋，走進客廳，在沙發上坐下。
    接下來，平時的我會先去打開空調，接著去倒杯熱茶給爸爸媽媽。
    那個“我”都一樣樣做了。
    我站在他們前麵，看著他們打開購物袋，一件件拿出剛買的新衣，品評著，說笑著。
    我無力地癱坐在地上哭著：爸爸媽媽啊，女兒活得好累啊，女兒想家了，想你們了——
    那裏一切的一切本都是與我無關的，為什麼要把我送到那裏，然後眼看著自己身邊的人死去，卻無能為力。自己心中最依賴的那個人，卻是最不信任我的那個人。
    那邊有太多的紛爭和血腥了，女兒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
    一陣熟悉的檀香衝入腦中，心裏頓時安寧下來，就在這檀香味中，我睜開仿佛千斤重的眼皮，入眼便是素色的床幔。
    “顏丫頭，你醒啦？”是楚老夫人，她在床邊坐著，見我醒來，放下手中的佛珠過來看我。
    “奶奶——”看到這位和靄慈祥的老人，叫一聲奶奶便已哽咽了。
    老夫人輕輕拍著我，說：“我都知道，你委屈了。”
    再也抑製不住，大聲地哭了出來，這是我來到這裏最不受控的一次，仿佛發泄般將所有的淚水、委屈、痛苦、無奈都一並傾出。
    老夫人依然輕輕地拍著我，喃喃道：“哭出來就好，哭出來就好了——”
    終於哭得累了，我又沉沉睡去，在楚老夫人的房中，在一片安神的檀香味中，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寧靜。
    朦朧中，仿佛聽到有人在我耳邊輕輕地說：“既然回不去了，那就在這好好地活著——”
    對，我要好好地活著。
    ——
    再次醒來後，便已感覺到好多了。
    紫玉進來服侍我梳洗，喂我吃了些米粥，我靜靜地看著她，紫玉給我看得莫名其妙，紅著臉問：“姑娘在看什麼？紫玉臉上不幹淨嗎？”
    我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輕輕地說：“我就剩你了，紫玉，隻剩下你了，我一定保護好你，一定不讓你受欺負！”
    既是說給她聽，也是在自己心中立了誓。
    紫玉雙眼一紅，淚水就已流下：“不，是姑娘太苦了，紫玉拚了命也要保護姑娘不受欺負。”
    很奇怪，自己居然哭不出來了，是昨天的一次放肆大哭把所有的淚都流光了嗎？
    我一直沒跟兩個丫頭說，本來我打算過完年便把兩個丫頭接出去住的，天香樓的生意已經上了軌道，那麼我有了經濟實力，就能讓兩個丫頭跟著我過好日子了，可是綠芙卻沒有等到。
    在知道了傅水柔害綠芙的原因之後，我居然沒膽子再去找傅水柔理論，反而恨起了我自己，就因為自己的一時意氣，害綠芙要賠上性命。
    “你們主仆倆哭哭啼啼做什麼？”一個清亮的聲音傳來，是雲雲。
    雲雲滿麵怒容地衝到我床邊，紫玉給她行了禮，她一揮手讓她起身，然後心疼地看著我：“瞧瞧，我才離開幾天哪，你都瘦成這樣了。”
    “雲雲，你怎麼來了？”見到她來，我心中很是開心。
    “哼，我來給你出氣啊。”雲雲恨恨地說：“我帶你來到錦繡山莊時都說過些什麼的？你顏顏是本公主的好朋友，要是誰敢欺負你便是欺負了我，居然有人把我的話當成了耳邊風！”說話間，她的眼神往外間瞟去。
    是楚天磊在外室的吧。
    紫玉在我醒來時說楚天磊之前來看過我幾次，皆被老夫人以我要休息為借口擋在了門外。
    這樣也好，見了，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撐下去。
    我扯起臉笑笑道：“你怎麼幫我出氣啊，我沒事。”
    “還沒事？你都病成這樣了。還有綠芙那丫頭，居然不明不白地就死了，要是讓我找到證據是她幹的，那就不是掌嘴那麼簡單了！”雲雲越說越氣，死命地扯著手中的帕子。
    “掌嘴？你去打了傅水柔？”我聽了一驚，雲雲居然真的去給我出氣了。
    “是啊，打了她又怎樣？我早看出這女人不是什麼好人，隻是看她也沒犯到本公主頭上，才不去理會她。現如今，她居然把你欺負成這樣，我能放過她嗎？掌嘴還是輕的，要不是天磊哥哥攔著我，我非撕爛了她那張嘴！”
    我一時無語，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是這個金枝玉葉的公主，我來到古代的第一個朋友幫我出的氣。
    雲雲見我不說話，拉著我小聲說：“顏顏，我帶你進宮吧？”
    我一愣，不解地看著她。
    “放心，昨天知道你病倒了，我吵鬧著要出宮時把母後請了出來，然後皇兄已經答應我帶你入宮了，以後由本公主照顧你，那你就不會受欺負了。”
    我知道，這裏雲雲是安排了眼線的，我發生的一切，她都會一清二楚。她說是為了保護我，不會幹涉到我的生活，我沒有理由反對。
    想來，這裏也無戀了，那麼就去皇城散散心也好，見見這個被曆史洪流所遺忘的朝代的君王，見見皇宮的一切。
    我輕輕地點點頭道：“好，我跟你入宮。”
    “真的嗎？顏顏你肯讓我帶你進宮？”雲雲開心地叫起來，在我麵前，她從來就沒個公主的樣。
    我以前說過她這個問題，她說：“怕什麼，本公主最醜的樣子你都見過了，還怕給你見我的真麵目？”
    我點點頭說：“不過，我有個條件，就是如果我想回來，就要隨時讓我回來。”
    “沒問題啊。那紫玉，快去收拾收拾顏顏的東西，我們即刻啟程。”雲雲興奮地吩咐下去。
    第二天，我站在錦繡山莊的大門前，看著滿滿當當的人立在門前送行，心裏一陣發酸，這是我來到古代後就一直住著的地方，現在，我就要走了。
    雲雲催著我上馬車：“顏顏，時候不早了，我們快走吧。”
    我對她點點頭，在人群中尋了一遍，沒有那個身影，他現在應該在照顧他的師妹吧，聽說因為雲雲的掌嘴，讓她連傷帶嚇病倒了。
    我歎口氣，轉身坐進了馬車中。
    紫玉也跟著我進宮，當時我讓楚總管去跟楚天磊說時，很順利的，楚天磊便答應讓紫玉從錦繡山莊贖身了。
    車隊慢慢啟動，我緊握紫玉的手，紫玉很開心，那種回複自由的感覺我是體會不到的。
    當時我問她：“紫玉，我已經幫你贖了身了，你再也不是錦繡山莊的丫頭了。我明天便會隨公主進宮小住，你呢？你現在自由了，有沒有想過去哪裏？”
    紫玉聽了我的話，“卟嗵”一下跪在我麵前，哭著說：“紫玉無親無故，今後願跟隨姑娘，無論姑娘去哪，請不要丟下紫玉。”
    我還能說什麼？拉起她便說：“好紫玉，今後就由姐姐照顧你了。”
    掀起簾子，望著錦繡山莊離我越來越遠，心中仍有一份不舍。
    突然發現山莊旁的那個山頭上，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騎在馬上，目送著車隊。離得太遠，看不清他的臉，但我能感覺到他在看我。
    我戀戀不舍地盯著立在風中的那個身影，默默地說：楚天磊，從此以後，各歸各路，我們再也沒有交集了。
    ——
    馬車走走停停，一路上的顛簸使我昏昏欲睡，等紫玉在我耳邊輕聲提醒說：“姑娘，醒醒，我們到了。”已是黃昏了。
    我走下馬車，看著眼前的一切——這就是皇宮啊！
    望著眼前，我隻能用金碧輝煌來形容。入眼盡是蓋著金色琉璃瓦的宮殿，朱紅大柱，雕梁畫棟，金龍飛簷——
    這個，還隻是公主的宮殿。
    身邊的紫玉也張大了嘴巴看著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雲雲走過來拉著我的手說：“顏顏，走吧。”
    眼前的大殿上，龍飛鳳舞地題著“秋棠殿”三個大字，這便是公主的宮殿了。
    看得出，整個皇宮還彌漫著過看的喜慶。
    雲雲進宮後便要去給她母後請安什麼的，便安排了一個太監帶我去我的住所。
    我被雲雲安排在了她的寢殿隔壁，說是隔壁，其實兩殿相隔的距離，光走路就要十分鍾，中間隔了一座大大的花園，裏麵奇花異草，爭相鬥豔。我很好奇，這時候還沒有溫室培育一說，但大冬天的這裏仍然能夠百花齊放，看來這就是皇家的權力所在，沒有什麼辦不到的。
    跟著那個太監左拐右拐地來到我的住處，一抬頭，一座優雅的宮殿現在眼前。這裏雖沒有雲雲那裏氣派，但也是別致非常，處處顯露著皇家的威嚴氣勢。
    “顏禧宮？”我看到宮門正中立著塊金字大匾，心裏暗暗一笑，就知道是雲雲為我而設的。
    那個太監轉身對我一行禮，操著尖銳的噪音道：“顏姑娘，這裏便是顏禧宮了，奴才就送到裏，接著還要回去複命呢。”
    暈，太監的聲音還真不是普通的難聽——
    “喔，有勞公公了。”我一點頭，示意紫玉拿出準備好的銀子塞到他手裏。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了，來到宮裏這是非之地，哪能這點覺悟都沒有啊。到哪都要有銀子打點關係，要不然怎麼混啊——
    果然，那個太監看到銀子後眼睛一亮，態度從最初的公事公辦，一下子三百六十度大轉變。他忙將銀子收入袖中，點頭哈腰道：“多謝姑娘，奴才叫小德子，以後姑娘有什麼事盡管吩咐奴才，奴才一定盡力為姑娘辦好。”
    瞧瞧，才十兩銀子就把人收買了。看來在皇宮裏當差雖然錦衣玉食，但要想弄點外快也不容易，好處都讓那些大太監占去了。
    另外，還要有好的眼力勁，知道哪位主子受寵就得投其所好，巴結上去，可是也有危險的時候，一旦這位主子失寵，那麼就會樹倒猢猻散。
    這就像賭博押寶一樣，一定要押對人，你的一輩子或許就係在了這個人身上了。
    宮廷戲看得太多了，這後宮裏著實是個人間煉獄，不過，雲雲這應該好多了，公主嘛，還用得著爭寵嘛？所以說，在她這裏絕對安全。
    眼前這位公公看上去十八九歲，估計到皇宮也沒幾年，還沒練成精。見到十兩銀子就激動成這樣，太不深沉了，在皇宮裏也難混。
    我點點頭，示意他可以走了，小德子哈著腰樂嗬嗬地跑了。
    我們走進顏禧宮，立刻就有幾十個宮女太監立在廳中給我們行禮，人數多得我懷疑是要在房間裏開party。
    我皺著眉想：這雲雲，排場搞得也太大了吧。
    一個三十歲左右，長相清秀的宮女走到我麵前，行了禮道：“顏姑娘好，我們幾個都是公主派來服侍姑娘的。我是顏禧宮的管事嬤嬤，姑娘可以叫我蓉嬤嬤。”
    蓉嬤嬤？小燕子裏的那個？
    一張皺著老皮的凶狠的臉立刻浮現在我麵前。
    我嚇得往後倒退幾步，差點跌倒。紫玉倒給我嚇了一大跳，連忙扶住了我，不解地看著我。
    這下連那幾十個原本恭敬地低著頭的宮女太監都抬頭驚恐地看著我，不明白這個蓉嬤嬤哪裏犯了我的忌諱。
    倒是那個蓉嬤嬤處變不驚，麵色從容地低頭等著回話。
    這個成精了！
    我小心地打量前眼前這個恭敬地低著頭的女人，看她這麼年輕，應該不會像那個“容嬤嬤”那麼恐怖吧——
    意識到自己的失禮，我立刻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走前幾步說：“不好意思，一時沒站穩，蓉嬤嬤是吧？那個，你跟公主說一下，我不需要這麼多人服侍的。”
    蓉嬤嬤，叫著真別扭——
    我可不想自己住的地方有幾十個人在我眼皮子底下竄來竄去，洗個澡還要在周圍站一群的人。最不能忍受的是，有男人看著我洗澡，雖然他們都隻是太監，不算男人，可是我還是不可能習慣這些。
    蓉嬤嬤依然一臉波瀾不驚，略一行禮道：“奴婢明白了，那就我和四個丫頭留下侍候姑娘吧，這也是公主吩咐的。”
    靠，雲雲明知道我不喜歡那麼多人侍候，還故意找了這麼多人來充個場麵嚇我，原來早就安排了隻留四個宮女給我。
    呼了口氣道：“那好，多謝蓉嬤嬤了。”
    蓉嬤嬤對著我又行了一禮，轉身一揮手，幾十個人便排著隊輕輕地往門外走去，不一會兒便走得無影無蹤，一點聲音都不發出來，果然訓練有素。
    蓉嬤嬤帶著剩下的四個宮女走到我麵前，指著她們挨個地介紹過去：“這是吉祥、如意、五福、平安，是公主特意撥來服侍姑娘的。”
    我的天哪，這都是起的什麼名啊——我知道皇宮裏的人都喜歡喜慶的名字，不過，這些也忒俗了點吧。
    不行，一定要給她們改名字，還有那個蓉嬤嬤，越喊越別扭，每天就這麼蓉嬤嬤，蓉嬤嬤地叫著，還讓不讓人活了——
    我笑著對她們點頭到：“初來乍到，還請大家多多關照。”
    四個宮女給我的一句話嚇得跪倒在地，連稱“不敢”。
    紫玉在一旁捂著嘴發笑，估計她是想到我第一次到錦繡山莊時的情景了。
    唉，我的皇宮生涯就此展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