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低語
    輕輕放下杯盞，白笙僅著單衣，倚在床榻上，嫋嫋的清香氣兒飄浮，為一室的冷凝添了股熱的氣息。
    這時，阿珊掀了簾進來，娉婷的身影陡然入了白笙的眼。
    她和衣坐起，懶懶地，添了抹淺笑，“坐吧！”
    阿珊不理她的意思，徑直坐到她的旁邊，細致的眉眼相對。
    “你不冷嗎？”
    半響，她細心問道，注意到屋子裏連暖爐也沒有。
    “有底子在，捱得過去。”白笙不以為然，隻是淡笑，絕頂的風華，是不輸人的。
    “那好……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的來意吧！”
    白笙攏了細眉，揚聲呼來侍婢上茶，輕輕道：“都忘了奉茶，看我都給忘了。”
    她在轉移話題，她明明白白知道阿珊的占卜能力，自己的所以心思都瞞不過他，可她還是不自覺掩飾。
    “姐姐——”
    阿珊的一句呼喚讓她無所遁形，默默看著侍婢將茶端到桌上，她選擇沉默。
    “不要瞞我，我是萇哥哥的妹妹呀！”阿珊緊盯著她的臉，步步緊逼。
    “可你也是昕涯國人，這才是我不願說的原因。”白笙拾了一縷青絲在手裏，默默地纏繞，“你早知道我是為湛清玉如珠來的吧！我可以告訴你，我絕不會放棄這個念頭的。”
    阿珊露出苦笑，“你以為我是來勸你的，所以始終不肯正麵對我。”
    白笙陡然抬眼，麵前人的眼裏有著無比的關心和傷感，惹人愛憐，她伸出手去，扶住她的肩頭，“難道你不是嗎？”
    語氣是歎息的，她實在是不願和阿珊為敵，像阿珊能給她安慰的人已經不多了。
    “不是。”她搖頭。
    “湛清玉如珠是昕涯的重要寶物，我要找尋萇楚，就一定要帶走它。”
    “我知道。”
    “那你還……”白笙目視她殷殷切切的目光，看不到一絲猶疑一絲後悔，不禁愕然。
    “可……可你是昕涯人啊！”
    她已經聽到了宮中的一些傳聞，湛清玉如珠是專門克製夢離殿的靈物，失了它，昕涯隻怕要大亂的。
    “但我是萇哥哥的妹妹。”她微笑，恬靜的麵容透出不同以往的氣質，“我是來保護你的。”
    “保護。”白笙暗暗咀嚼這兩個字，隻覺得說不出的沉重堅澀，這樣的盛情，讓她無法違逆。
    “四日之後，我就可以進白玉樓了。”她緩緩道。
    阿珊垂眉，兩個絕尊是不可能存在的，如今她要離開，獨留白笙又實在不放心。
    “我要離開了。”盡管不想說，但她還是說了。
    “離開？”白笙詫異，美麗的眼裏滿是疑惑，“去哪兒？”
    去救萇哥哥，她多想激動地告訴她，可是她不能，萇哥哥已經耗不了多久了，她必須立刻去救他。
    “出昕涯王宮。”她輕言。
    白笙無言。
    兩人的手指交纏，默默訴說情懷。
    “姐姐。如果我們能一直就這樣，該有多好，如果，你是我真正連著血脈的姐姐。”
    白笙綻露微笑，展露無比的豐韻，細致的眉微攏。
    “為什麼是如果呢？”
    聞言，阿珊仰頭。
    白笙攥著他柔軟的手心。“你一直都是我的妹妹！”
    “姐姐——”阿珊哽咽，許久，覺得室內的氣氛太過凝滯，又道，“姐姐還有一個妹妹吧！”
    “她比你略大，你也可喚她一聲姐姐。”
    阿珊輕輕淺笑，“我又多了個親人。”
    白笙聞言黯然，意識到她是個孤兒，圈住了她的身子，想用自己的方式為她的心靈更添幾許溫暖。
    阿珊再豁達，生來的命運也是改不了的。
    身為一個孤兒，童年所受的苦不知凡幾，很難想象出這樣一個秀雅的女子蹲在黑夜的角落，獨自承受孤獨和寂寞。
    所以，等到長大了，才會有那麼軟的心腸，才會一心想著其它的人。
    “簫小時候也像你這樣在懷裏呢？”白笙念起過去的往事來。
    阿珊睜著明亮的眼，“簫姐姐也喜歡在姐姐懷裏躺著嗎？”
    白笙點頭，那是一段幸福又短暫的時光，那個時候他們仍小，白簫很柔弱，依賴心重，不依賴父母親卻獨獨喜歡膩著她。
    隻是後來，她的師父也即是上任潘界國主風綺挑中她後，許多事都變了，白簫也變得不愛說話起來，原本嬌俏可人的單純女子恍然成了沉默的潘界上人。
    白笙已經沒有回旋的餘地，去想接受不接受了。
    白簫突然的成長讓她措手不及，就像需要扶著走路的孩子陡然脫離了保護，讓她悵然若失。
    “你會變嗎？”像是她一樣。
    阿珊不解。
    白笙苦笑，阿珊的心如冰雪般透明，是不可能改變的。
    那麼她自己呢？會不會為了某些事而改變自己的靈魂，如果會，她一輩子都不會寬恕自己。
    “簫小時候不像現在這個樣子，她很嬌弱，很善良，絕不會騙我，也拘謹得很厲害。”
    白笙看向香爐，嫋嫋的煙霧裏映出白簫時的小臉。
    “她很可人。”
    “聽說潘界的上人是個智者，潘界子民都很尊敬她，簫姐姐真的如傳言那麼聰慧？”
    白笙無意識轉了目光，阿珊的話讓她想到了萇楚的詛咒。
    “她很聰明，也很尊敬，不然百姓也不會那麼聽她的命令。”
    “詛咒。”阿珊突然明白了過來，握緊拳頭，良久，才神色平緩下來，萇楚的詛咒在她們心裏造成了很大的傷害。
    “是萇哥哥的那個詛咒。”
    白笙點頭。
    “簫是為了我，她想阻止我離開潘界。”
    “這樣做卻迫得姐姐在潘界再也呆不下去。”阿珊語氣高揚，“姐姐，難道你從未懷疑過……”
    “不。”白笙截斷她的話，“我不會去懷疑，也不想，我相信簫一如既往地善良。”
    “姐姐——”阿珊的語氣急促，難得溫柔的語氣巨變，“利用無知百姓設下詛咒，這樣還能稱得上善良嗎？”
    她蹙眉，不語。
    她實在無法接受阿珊的質問，這些日子，她不是沒想過，隻是她無論如何也不願簫背叛了她。
    隻是一個潘界王位，會讓簫心智喪失，既而殘害親姐姐的情人，迫得她不得已離開潘界。
    如果不是這樣，又如何解釋萇楚的詛咒是驅逐而不是生命，目的不就是讓她去追去尋麼？
    白簫，真的已經成為了那樣一個人，為了權勢，不惜背叛至親的人。
    如今，她已經如願了，她會快樂，她會幸福吧！
    如果她能幸福，白笙以後追尋的茫茫人生也不會有牽掛了。
    “她幸福，一切都可原諒。”
    這是她回應白簫那句，“我……情願無聲”是最後一句話。
    窗外，柳絮飄飛，窗內，愁緒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