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尋千裏 第31章 酆都花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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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魚有些費解。
自她醒來之後,姬雅彌便一直躲著她。雖說他每次都找些奇奇怪怪的理由搪塞過去,但那種刻意的躲避仍然會讓任何一個人覺得不舒服。
那個白色頭發的女孩總讓自己覺察到劇烈的熟悉,仿佛一起相處了很多很多年,但是那種感覺又隔著一種假象,一時間說不清楚。
師兄也有事瞞著她,似乎不是什麼特別嚴重的事,但是他卻一次又一次的語塞,談論起姬雅彌的時候總會半開著詭異的玩笑。
小姬?……他嘛,過陣子就好了吧,說不定是更年期哦~
……
實在拿著兩個家夥沒辦法。
隻是,快三天了,雅彌他也不願意和自己說一句話,隻知道到處躲……這也太過了吧?
蟬魚的內心暗自窩火。
午後的日光毒辣起來,漫不經心的夏天在純潤的水麵剝削,留下一朵朵蓮花高傲不倒的身影。
蓮花池邊的樹影裏,白色的身影安靜的抱膝而坐,兩眼看著水池中的蓮花慢慢招搖,日光在生機麵前越發熱情。這種感覺很舒服,就像是……活著的感覺,讓人忍不住不斷回味不斷留戀,趁著還有一點點剩餘的時間。
“雅彌。”
一時沉醉,不想忽如其來來的呼喚把墨羽嚇了一跳,他驚了一下,條件反射的想要逃跑。
“我——就——那——麼——嚇——人——你——每——次——見——到——我——都——要——跑——麼?!”
蟬魚不滿的提高了聲音一字字的哼出來。
墨羽一時間不知所措,不知是該走還是該留下。
“……對不起。”還是留下吧,反正結局不是都一樣麼。
蟬魚在墨羽身邊坐下,墨羽別過頭,不敢看她。
就這樣隔著一段距離,沒有語言。
湖麵的風掠過,荷花抖動,送來淡淡的清香。
“雅彌……你的身上,有種奇怪的氣味……”
“……”
“以前是一股有點酸的苦味,現在的……有些像……有些像蓮花。”蟬魚回過頭,淡淡的微笑。
“蓮花?……”
像這池中的白蓮一樣,陽光下閃著光的蓮花麼?不,不對。
“隻是像,但又似乎不是……”
“白蓮,漂亮麼?”墨羽看著池裏的白蓮花,愣愣著出神。
“清水出芙蕖,白蓮比起紅蓮,更來得清澈。”
“有種蓮花,比這塵世間的白蓮,來的更美……”
“是麼~?”
“嗯……”墨羽安靜的看著這一池白蓮,眼裏有隱隱的墨色在翻湧。“它伴著輪回六世,生老病死,唯一不變的是它,自顧自的,一直美麗。”
“它長在忘川河畔,綿延三途之遠,它的名字,叫冥蓮。”
“冥蓮,這種花……真的會存在麼?”
“如果相信,它就存在……包括,專司培育冥蓮的那個花匠。”
蟬魚安靜的坐在一邊,聽墨羽安靜的聲音,緩緩的開始敘說遙遠的匪夷所思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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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黑白無常,也有存在的形體腐朽的一天。
行將枯朽之時,他們會變成種子。有一位花匠將他們種在三途河岸,他們抽枝發芽,開出黑色的蓮花,那就是冥蓮,冥府酆都的蓮花。
冥蓮的香氣可以讓靈魂麻醉,減輕他們的痛苦,寬恕他們在人世間留下的罪。當一朵冥蓮香氣散盡,他便凋零入土,這樣,便能重入輪回,轉世為人,再次去擁抱這個陽光之下的花花世界。
“那個花匠呢?他可以離開麼?”
“不可以。”
“……為什麼?”
“因為他有罪,重的很難贖清的罪。”
“什麼罪。”
“他可以培育冥蓮。”
“這也是罪麼?”
“隻有他一個會培育冥蓮,所以,上天說這是罪,這就是罪……也就是所謂的‘天意難違’”
“……”
花匠的肉體早已回歸泥土,靈魂卻被鎖在地府。因為隻有他,可以讓徘徊在死生之間的黑白無常們,擁有可以重入輪回道的機會。
他從不抱怨,也不敢抱怨,時間長遠的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從不計算,隻是每天看花謝花開……似乎冥蓮的香氣連他也麻醉了,所以,時間長的連痛苦也淡忘,甚至自己是誰,都險些淡忘。
直到,地府來了特殊的客人。
“特殊的客人?”
“她是一件神器的精魄,雖然脾氣不大好,但是和她在一起的感覺很舒服,因為它能看透一切。”
“被看透也會覺得快樂麼?”
“……因人而異吧。”
如果……如果有一天,有個人讓你忽然記起,自己其實還會說話,那麼,被看透什麼的也就無所謂了吧。
“她很好……但是就是那時候,她向酆都大帝提出的要求,卻改變了這個花匠最後的一點時間。”
“……和冥蓮有關?”
“對……”墨羽頷首,閉上眼睛。“一切都從冥蓮開始,又因冥蓮而結束……”
那個銀發的神魄,麵對著酆都大帝,直白的提出要求,要借花匠用一陣子,代價是給酆都一個一千年不變的預言。就這樣,她帶著花匠離開酆都,去往了人世裏。
“她借花匠有什麼用?”
“我也不知道~她隻是說,需要一個玩伴……之類的。”墨羽麵頰的微笑一閃而過。
“但是在那之後才知道,此行是一去不複返。”
在河畔停留了那麼多已經遺忘的時間,冥蓮的香氣早已滲入他的五髒六腑。無論是人是妖甚至還有流落人世的散仙,紛紛循著這冥蓮的香氣紛遝而來,隻為了那香氣的一瞥,便能在還沒有墮入地府之前,抵消生前這些沉甸甸罪名。
原本的遊戲變成了亡命,最後他們還是沒能逃掉,隻不過,抓住他們的不是妖不是仙,是人。
那是一個龐大的家族,族內的術士居然有讓他們無所遁逃的力量。
那個神魄被從宿體中分離開來,宿體不知去向,靈魂被囚在地下封印住的冰窖裏。
而那個花匠,被再次剝奪了肉體,隻能在貼滿封印符的房間裏以一隻鳥的形象出現,自此,違心的為人類培植冥蓮……
“……怎麼會這樣……”
“也許這就是他們違反軌道,私自離開酆都的懲罰吧……”
“難道自己的命,真的隻能順天意,不能盡人事麼……”
“不知道,不過他們的事情還沒有結束。短短十年之後,這個家族一夕傾塌……連帶著他們,一起被封在了地麵之下,但是上不到人間,下不到地府……就這麼各自被囚禁了五十年,就連黑白無常也找不到。”
“……很孤單吧……”
“……可能吧,也許他們早就已經習慣了呢。”
“沒有人會習慣孤單的。”
墨羽愕然,轉過頭,蟬魚認真的眼神沒有防備的傳入視覺,墨羽胸口一緊,一瞬間城池就傾塌成殘渣……
“雅彌你怎麼了?!”
“別過來!小心不要碰我!”墨羽捂住胸口拚命地穩住身體,緊閉的眼睛隨眉頭皺起,胸口竄過的電流將心髒和悲傷緊緊地糾結在一起。
“我沒事,你隻要暫時不碰我,我就沒事了……”自欺欺人吧,墨羽心裏明白,自己現在這個狀況,已經隨時都可能……
對了,那個花匠的故事,已經有了結局。
“那個花匠的故事,我還沒有講完呢。”墨羽捂著胸口垂下眼睛,安靜的聲音越發的虛弱。
“雅彌……”
“五十年後,有個人救走了那件神器,順路無意間闖入了囚禁花匠的密室,然後,陰差陽錯的,花匠附在這個少年的身上,重見天日,隻是,從他重見天日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他活不了多久了……”
“為什麼?”
“……他愛上一個人。”墨羽苦笑,“原本這個少年就是不適合附身的體製,而且,一個身體,如何能夠容納兩顆心呢?他愛的越多,心就越大,這個狹窄的身體上再也不能容納……但是他被抽離本體太久,如果離開這個暫時的寄主,就灰飛煙滅了,連最後的存在也被消滅。”
“……怎麼會……”蟬魚的雙手不自覺的捂上臉頰。
“哪有什麼辦法……從那時開始,他就隻有幾天的命,但是,愛這種東西什麼理由都不需要,於是他也隻好接受……隻是,他在那短短的幾天裏,也會不可以抑製難過……”
“……”
“他愛的人看著他的時候,口裏總是呼喚著另一個人的名字,眼裏映著的是另一個人的容顏,就連心裏,裝的也是那個人……這難道不是一種悲哀麼?……就連最後他飛灰死去的時候,他愛的人也不知道他的存在,甚至,連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那個花匠,叫什麼名字……”
“他沒有名字……應為他是一隻純黑羽毛的雲雀,所以,他照顧過的黑白無常們給了他一個稱呼……”
墨羽的眼中閃過一抹孤獨。
“稱呼他為……墨羽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