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尋千裏 第9章 愁不渡,不渡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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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在進步。
這是姬雅彌不久前剛悟出的真理。
原本,一聽到“師父”這種字眼,想到的就是一張中年的驃悍的麵孔。更何況是龜仔和蟬魚的師父?潛意識中,那絕對該是一個白發白胡須的得道老神仙……可是,這位“老神仙”卻沒有想象中的那般,成為避世高人,逍遙一方,反而……
“師父說長白山太無聊,修行修煩了沒意思,大都這裏留了一年也逛夠了,所以三個月前就下江南玩兒去了。”
憂鬱……
姬雅彌決定從此以後都不信神。
越往南,水越多。雖然僅是相較於北方而言。
行進了好些日子,來到一個位於水路交叉處的小渡口,名為“愁不渡”。
村民們信奉水神,但沒有妖邪的祭祀,隻有一個神奇又古怪的傳說。但凡從這裏坐船都有個規矩,如其名一般,有愁便不渡,村人相信,如果帶著暴戾哀怨之氣行船,神便會不喜悅,那可是要降下懲罰的。
小姬和龜仔曾經對這種傳說不屑一顧,結果船剛行到河中央,便被一隻巨型章魚卷下水去,九死一生……
所以,就算是現在,如果不是必要,他們也不太願意經過這裏。
看看頭頂上“愁不渡”的字樣,姬雅彌剛想歎氣,又連忙忍住,硬是咽了回去。
“愁不渡?有愁便不渡麼?”蟬魚對這種事倒是頗有興趣。
“對啊~這河神可是厲害的緊,我和小姬一年前還差點被他咽下肚呢~”
“哎?河神?真的是河神麼?”
“誰知道啊……”姬雅彌想踏進渡口,猶豫著,又不太敢進去,“在我看來,那就是一隻大點的章魚仔!”
“章魚?有多大?”
“可以把兩個人全吞下的大小~~那天還以為我和小姬是死定了,可是啊,困境真的是能激發人潛能的!我們還從來沒遊得那麼快~!!”
“哈哈哈~~~”
蟬魚咯咯的笑起來,原本憂鬱的氣氛立刻被化解了。兩個曾經受難者聳聳肩,相視一笑。
大不了再逃一次嘛~有什麼好陰影的?
村子很小,隻有一家簡陋的客棧。不過倒是沒有人介意,畢竟條件不允許。
在客房裏安頓下來,姬雅彌立刻點了自己的昏穴,倒頭就睡,還喃喃說些什麼不要做夢、不要做夢啊之類的鬼話……蟬魚則是對河神這回事太感興趣了,上街去和村人聊天了。哎呀~這兩個人啊……玄雅彌微笑著搖搖頭,輕聲關上小姬的房門。
客棧二樓的走道空蕩蕩的,也很安靜。
突然間,覺得自己的腳步聲實在是太礙事了。玄雅彌運功壓下腳步聲,在房門前來回踱了幾圈。
好久沒練了,但是恢複得還不錯嘛~
走道裏維持著原本的安靜,一絲塵埃也沒有的安靜。玄雅彌陶醉於這種寧靜,就像陶醉於不孤獨的旅行。
忽然,房頂上傳來細碎的騷動,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向一個方向緩慢的移動。那是……小姬的房間!?
急速推開房門,隻見一柄連著鎖鏈的三刃劍向著小姬垂直落下,玄雅彌想也沒想,就將佩劍出鞘,射了出去。不偏不倚,正打在鎖劍的側麵,將它彈起,化解了這一招落雷。
劍被鎖鏈牽引著收回,房梁上的雷蕾也不做糾纏,破房頂而出,沒了蹤影。
“這女人……”
玄雅彌一臉無奈。
“弄破店家的房頂,賠錢的可是我們呐……唉……”
“師兄!你在麼?”
門外,響起蟬魚難得緊張的聲音。
打開門,沒說話,便感到了這件事的危機性……平凡的事能讓讓蟬魚急成這樣?不可能~~
“快!先把……嗯……”蟬魚猶豫了半天不知該稱呼姬雅彌什麼,說來一路上似乎也沒稱呼過他……
“你如果不願意叫姬大哥的話,可以試試和我一樣叫他小姬啊~~”玄雅彌一臉怪笑,解了小姬的穴。
姬雅彌還沒睡醒似的揉揉眼,“天亮了麼……”
“對~沒錯~而且我們現在有重要的事情要說。”
“……那等一下再說……我再睡一會就起床……”
又賴床……
蟬魚上前晃晃姬雅彌的肩,“再等,河神都要上岸啦!”
“嗯?!”姬雅彌從床上忽的彈起來,“河神?在哪兒?!”
“河裏。”
“切!”又倒下了。
“別睡呀,不是耍你啦!”蟬魚急忙把小姬從床上掰起來,一臉氣急敗壞。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玄雅彌也坐到了床沿。
“那個河神,是真的,但也是假的。”
“嗯?這是什麼意思?”小姬仿佛這才忽然清醒。
“首先,這河裏是確定有個東西,沒錯吧。”
“嗯,像隻大章魚。”
“它就是村人們口中說的河神。但是,我在村裏調查了一下,各種消息都證明,這東西完全是妖邪,根本就不是什麼河神!”
“這種事我們也早料到了,但是,不至於急成這樣吧……”
“還沒說完呢,這個渡口幾乎每年都會有人被卷下河,唯一活著回來的隻有你們……而且,這些被卷走的人不僅有渡河的旅人,也有村裏的原住民,隻要過河時心情有大的起伏,無論是哀傷也好開心也好,統統都躲不過!”
“……升級了?”
“對,我問過村長,近三十年來這河神的狀態。他說,河神的感覺似乎越來越敏銳,過去還能勉強行船,最近都沒幾個人敢去河上了……”
“這麼說,我們是不能從這裏過了?”
“……我剛才回到房裏又卜了一卦,卦象上說……”
“小魚啊~~我求您了~別說話斷斷續續的好麼~please~”
“卦象上說……就在近期,河神可能會上岸。”
“什麼!!!!!!上岸!!!!!!!!!!!!?”
兩個人一起爆發出驚人的吼聲。上岸?那還得了!?
“小聲一點!你們想把整個渡口的人都吵來麼?!”蟬魚快給這兩個人氣死了。
“你不讓我們在這時候吼一嗓子,會內傷的……”
“還是想想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啊……”
“在水裏下毒,早點在水裏幹掉這個怪物。”姬雅彌嚴肅的正色道。
“傻,你這麼一弄,所有依賴這條河生活的人全得死光!”
“那你準備怎麼辦?直接拿劍和那家夥拚命?”
“……還沒想好。”
三個人陷入了陰影之中……麻煩越來越多,不光是那個妖物,還有這裏的村人,難道會呆呆的看著他們的“河神”被殺而無動於衷麼?無論是正麵回答,還是反麵回答,都棘手的讓人想哭……
“毒……”
想得快睡著的玄姬二人,被這一個字又拉回現實。
“蟬魚?你又想到什麼了?”對於蟬魚的那些古怪想法,姬雅彌向來都有一百分的興趣,更何況她剛才提到了毒。
“嗯……天下使毒者,你排第幾?”
“當然第一。”姬雅彌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玄雅彌在一邊歪歪嘴,滿臉黑線……
“那,你能不能幫我做一些麻藥?”
“小意思。”
“但是,不是一般的麻藥。那怪物是個章魚精,和人的身體構造大不相同……所以,這藥不僅要有麻痹的功效,還要能讓中毒的活物發熱。”
“沒問題~”
“嘻~章魚這種生物耐不得高溫的~還有,熱度你可以操控麼?不要超過人的體溫啊。”
“唉?這是為什麼?直接燒死那怪物好啦~”
“不行啊,這毒投到河裏之後,不僅是針對那妖物,更重要的是,要把所有的村人全部放到,不讓他們礙事,同時,還不能傷了他們性命……更重要的是,不能對沿河的其他地方造成太大影響……”
姬雅彌呆呆看著蟬魚,忽然彎出一個完美的微笑。
“你真聰明……而且夠仁慈……如果是我,估計會直接往河裏倒汞吧……”
蟬魚回應給他一個同樣美麗的笑容。
“嘻~過獎了,那,我們要幫你準備什麼材料?”
看似平靜的渡口,帶著幾分樸實的虛假,慢慢沉入夜色。有人已經睡去,不知道自己將來的命運是什麼,而有些人,正在為了第二天的勝利而努力奮鬥。
玄雅彌帶著幾株三分三回來的時候,小姬正在細致的研磨已經切碎的藥材,而蟬魚已經累得倒在一邊的床榻上睡著了。
“你不去睡麼?這裏有我一個人就夠了。”
“……那就麻煩你啦~”
玄雅彌關上小姬的房門,拎起放在門口的酒。卻沒有回房,而是出了客棧,接著飛上屋頂。
那裏,還有一個人。
“你好啊~~雷姑娘,一個人在這裏吹夜風,有意思麼?”
雷蕾原本正在發呆,被這突然的聲音嚇了一跳,條件反射的拔出佩劍就刺,卻被對方輕鬆的劈手奪下。看清來人是玄雅彌後,她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呆了一會兒,又重新坐下,雙手抱膝,連臉也埋到了臂彎裏。
玄雅彌在雷蕾身邊坐下,就著月光,仔細地端詳這把惹了不少麻煩的鎖劍。銀白色的劍身,被鑄造成不同於一般劍的三棱,三麵刀口的劍以前從來就沒見過,更別說是劍柄處還連著鎖鏈了。仔細看鋒麵,居然還有許多細密的小倒鉤,簡直如同鯊魚的牙齒……
“真是巧奪天工……它叫什麼名字?”
“……蕾雨,雷蕾的蕾,驟雨的雨。”
“蕾雨……雷鳴門製造的兵刃果然不同凡響~”
玄雅彌把蕾雨收回鞘中,遞給雷蕾。雷蕾猶豫了一下,接過蕾雨,緊緊地摟在懷裏。
“你叫什麼名字?”
“玄雅彌。”
雷蕾先是驚訝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之前的狀態,悶不吭聲。
“知道你在想什麼。”
“你不知道。”雷蕾還是忍不住回了嘴。她看見玄雅彌露出的古怪笑容,又把臉埋了回去。
玄雅彌拎過方才的酒,遞了一小壇給雷蕾。
“送你,這酒也叫雷雨。落雷的雷,春雨的雨。”
雷蕾疑惑的看著對方,但還是接過了那壇雷雨。
“這裏是愁不渡,有愁便不渡。你還是多喝點吧,免得一上船就讓水怪啃得破破爛爛……”
“……”
“還有,以後如果想殺小姬,就多下一點決心,像白天那種還沒碰到就收力的方式,是永遠不會成功的。”
“……”
再無交談,隻是都默默的喝著自己的那壇酒。
夜很深,什麼也可以掩蓋,什麼也看不見。有時黑暗會騙人,本來近在咫尺的東西,在黑暗中仿佛很遠,白走了很多彎路;而有些很遠的東西卻以為很近,結果白費了時光,一無所獲。
玄雅彌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被黑暗騙得很慘,很慘很慘……
隻希望再睜開眼時,已是東方魚白。
玄雅彌覺得自己似乎正被拽住腳腕從房頂上拖下來。迷糊之中,眼睛掃到自己腳腕上的東西,頓時如醍醐灌頂。
灰青色的章魚腿,一直伸到河岸,正纏住他的一隻腳,用力向下拖。
還真上岸了!!!!!!!!
一掌淩空打斷了那條長腿,後翻轉,穩健的落地。那條長腿向河中退去,玄雅彌環顧四周,地上倒著不少“村民的屍體”,試試其中一個的鼻息,還有氣,看來隻是被麻暈了而已。想必那大章魚也是中毒了吧,否則剛才的那條腿不會那麼沒力氣……
“龜仔!!!你還在那愣著幹嘛?!!!”
不遠處的船塢旁,姬雅彌一邊大吼著,一邊將龜仔的佩劍拋過來。河裏不時地傳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聲,幾根粗長的腕足露出水麵,隻是發了瘋一般的扭動著,其中一條,碰到正走神中的姬雅彌,便毫不客氣地將他纏住,越纏越緊。
還好事先投了毒……否則這麼個纏法,非斷上幾條肋骨不可!這家夥,吃啥玩意兒長的!一年而已,居然是之前的兩倍不止!
“哈……看在你長得還算可愛的份上~要不要哥哥請你吃糖?”
纏住姬雅彌的腕足突然開始冒煙,河中的低吼聲尖細起來,毫不猶豫地放開了他,還未退回河中,便如燒毀了一般,枯成了幾節。
“雅彌!”
蟬魚驚慌的跑過來,扶起被扔到地麵的小姬。
“沒事,”姬雅彌用力地甩頭,糟……好像撞到脖子了……
“對不起!都怪我太莽撞,不該以為這種方式可以應付的……對不起……”
“沒關係……”姬雅彌輕聲的安慰蟬魚,“隻是……”
隻是……湖中的吼聲越來越大了,糟糕,難道說……
“蟬魚,看來那一卦,我們都理解錯了。”
“唉?錯了?”
“對,你那時不是說,‘近期可能會上岸’麼?其實這個上岸,是被我們逼的,如果我們不管不問,就會維持現狀,但如果我們插手,就不得不戰到底!”
玄雅彌揮劍劈斷了又一條想要把村人卷走的長腿,隻聽得河中的吼聲忽然加劇。
小姬和小魚!
玄雅彌立刻飛奔過去,卻忽然不自覺地一個冷顫。
……等等,這種異樣的感覺好熟悉,難道……
河中的吼聲越來越大,或者應該說。是越來越貼近水麵。
突然,水麵炸開了,四濺的河水潑向岸邊,將小姬和蟬魚雙雙淋成落湯雞。
龐大的軟體動物躍出水麵,轟的一下撞擊在河岸上,掙紮扭動著的腕足砸向四麵八方,暴躁的呻吟聲不知從何處發出,一聲比一聲淒厲。
“哈~我現在隻想知道,它的牙在哪裏?”
姬雅彌將蟬魚擋在身後,一隻手下垂著,正把什麼東西碾成細細的粉末。
玄雅彌則收住了向這邊趕來的腳步,唇角勾起一絲笑容。
追隨著無聲的呼嘯,有人踏劍而來。
紫色的長劍在空中出鞘,宛如美麗的綢緞架空獨舞。
姬雅彌聚力於掌心,以掌風將手中的黑色粉末盡數推出。
就在此時,一道影子從空中落下,擋在了姬雅彌和章魚之間。隨之落下的還有一道紫光,當他們再睜開眼,原本還生龍活虎的敵人已經碎成一塊一塊,在地上疲憊的顫動……
那人收劍回鞘。轉身向姬雅彌走來。
披散的黑色的長發被風肆意的揚起,絕代的俊美容貌沾染了些許風霜,反而多了份成熟的魅力,一襲白衣,難掩的優雅氣質,而那雙茶色的眼睛正在細致的打量麵前的小姬。
“前輩,你……”
姬雅彌有不好的預感,剛才似乎看見這位前輩的脖子上有黑色的東西消失了,那該不會是,剛才灑的毒……
“怎麼,一般來說,不該先謝我救了你們麼?”
那人彎起嘴角,和龜仔像極的笑容。
“這個等會兒再說,前輩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嗯?……”
隻見他一聲不吭,眼一閉,完美的倒下了。
果然……
蟬魚嚇得倒吸了一口氣,驚慌失措的撲倒在他身上。
“師父!!你怎麼了!師父!!!”
什麼!!師父!!???
玄雅彌也跑過來,半跪在蟬魚旁邊,他試了試倒地之人的脈搏,抬起頭,埋怨的看了小姬一眼。
姬雅彌覺得自己良心被狠狠的戳了一下。
沒一會兒,蟬魚也回過頭,看著小姬。她的睫毛上還沾著淚珠,看得人傷感的揪心。
而姬雅彌覺得自己的心在被等離子大炮狂轟亂炸……
闖了,大禍……
我,我不是故意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