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勝算？”楊承禮問。
    “若要硬守，也不是沒有勝算。隻要布置得當，江陵還是易守難攻的。而且你帶來的江東軍，猶善水上作戰，在這江上，長沙軍占不了我們便宜。隻是……”
    “嗯？”
    慕雪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絲，歎道：“經此一役，就算贏了，也是元氣大傷，西征更是不易了。”
    “軍師有何良策？”
    “沒什麼良策，隻能給你當一回說客了。能說服你皇叔就好，說服不了，你就老老實實跟他打一仗吧。”
    楊承禮轉身麵向他作揖道：“有勞軍師了。”
    “不用這麼客氣，隻希望你將來功成名就，別忘了我就行。”
    “怎麼會……”楊承禮直起身子，看著巍峨城牆，笑道：“孤若君臨天下，你是頭號功臣，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這是你說的。”慕雪眼角一飛，笑意染上唇角，“到時候別後悔就好。”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更何況，孤是九五至尊——君無戲言。”待他君臨天下，慕雪要什麼他給不起。
    慕雪頷首，笑意漸漸加深，但隻要細看，就會發現那被纖長濃密的睫毛覆蓋的眼眸裏，滿滿的一片冰冷。
    黑色戰袍和赤色衣衫在風中交纏著，融化在江上升起的初陽裏，格外耀眼。
    “對了，”楊承禮突然想到了什麼，道：“玄鳳先生那邊有消息嗎？”
    慕雪眼睛微眯，笑得像隻狐狸：“還早著呢。”
    杭州在下著小雨，雖說春雨潤如酥，但密密麻麻地下著，還是讓人心煩意亂。玉林茶莊的掌舵人、林芷的父親林奉儒，愁坐在案幾前，桌案上擺滿了帳本，他卻無心去看。
    聽說吳王起兵了，坊間議論紛紛，這本對他沒什麼影響，他照樣做生意。隻是這小兒子的師父過來了，倒給了他一個難題。這位他十分敬重的玄鳳先生來他家過年，本是蓬蓽生輝的事，沒想到正月十五剛過不久，吳王西征而去，先生就來找他了，勸他出資相助吳王。
    他不是沒動過這個心。他林家販茶起家，家業傳到他手裏，可謂如日中天，如今可不隻茶葉，茶館、客棧、船運等等等等，林家均有產業，出資給吳王招兵買馬，這點錢還真不在話下。而且想他林家三代商賈，竟無一人在官場中出頭，雖然富甲一方，總是被人輕賤，若這位吳王殿下將來真能奪得大越江山，必定不會忘記林家今日的慷慨解囊，自己幾個兒子，將來不說列土封侯，起碼也能在京中謀個一官半職。
    隻是，這吳王，真得能贏嗎？雖說有什麼先帝遺詔，將皇位傳於他，隻是，這江東軍，真得能敵得過當今聖上嗎？
    他，還是不敢賭。一旦吳王敗北，林家可能也是要株連九族的。林家上上下下幾百人，他可冒不起這個險。
    窗外突然傳來一陣笑聲，他一聽就知道是他那小兒子季蘭，每天鬧騰著，不好好讀書，盡給他添堵。
    他打開門，正要教訓這小子幾句，就看到玄鳳先生站在簷下，衝他頷首微笑。林芷收起了油紙傘，嘴角還掛著笑，不知道剛才是跟先生說了什麼，這麼開心。
    “爹，師父找你！”
    林奉儒瞪了林芷一眼：“要你多嘴！”看林芷把頭縮回去，才笑著對顧嘉道：“先生，裏麵請。”
    林芷本來想跟進去，被顧嘉攔住了：“季蘭，你在外麵等我。”
    林芷在家向來是個小霸王，本來除了他爹什麼都不怕，現在又服一個師父，顧嘉說什麼他都聽。顧嘉不讓他進去，加上他爹目光裏的警告，他便乖乖地說：“那我去花園裏玩玩兒。”
    “去吧。”顧嘉點點頭，“別淋了雨。”
    林芷一邊應著，一邊傘也不打就跑進了雨裏，顧嘉和林奉儒均是歎了一聲，拿他沒辦法。
    林奉儒請顧嘉進去，親自給他斟茶，茶喝了兩盅，他才問：“先生找我何事？”
    “不知顧某前日所言，林兄考慮得如何？”
    林奉儒掂著茶杯的手一頓，“請問先生是吳王殿下的軍師嗎？”
    “我老了，哪還能當什麼軍師。雲遊四方，采菊東籬，才是我的去處。”顧嘉背脊挺得筆直，一臉淡然，“我隻是看林兄經營這份家業用心良苦，季蘭在我的教導下，又沒達到林兄昔日所望，心中有愧，故為林家指條出路。”
    “先生言重了，如果沒有先生教導，犬子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子。”
    顧嘉低頭喝茶，隻聽林奉儒又道：“不知先生怎麼看吳王這一戰？”
    “必勝。”顧嘉淡淡道。
    林奉儒一驚，“先生為何如此肯定？”
    “天時地利人和，人和他已經占了，天時地利得靠他自己去掙，我的小徒弟慕雪在他身邊，想必也少不了。如何不能勝？”
    “哦？無瑕在他身邊？”這孩子他見過，和自己家那小子關係極好，經常過來玩，天資聰穎，又深得玄鳳先生真傳，一個簡直頂他三個兒子，他居然去幫吳王了？
    “可不是麼，他年輕氣傲，我勸不住他。隻能隨他去。”顧嘉眸子暗了暗，尾音如輕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