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不算番外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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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成小彩,是陰陽殿的鬼卒。我做鬼卒的時間挺短的,才兩百二十三年,但是,我倒也見了王幾次。
我們地府的王,就像罪人淵的寒冰潭一樣,冷得你骨頭疼。隔得那麼遠,王的寒氣都能滲到我,叫我恨不得溜得遠遠的。
然而王的眼睛在我們之中掃了又掃,掃了又掃,最後還是停在了我成小彩的頭上,我感覺菊花一緊,驚得一縮腦袋,連大氣都不敢再出一下。
就在那天,我成小彩接到了一個神聖的任務,我感覺我這一生都在為這個任務做準備,完成了它,我也就完成了我在這世上的使命,活不活死不死的也對劇情大綱沒有影響了。
不久以後,我們從天庭上移植來了一棵很高很大的仙樹,據說這樹名叫支煙,十年一落花,落花滿一季,據說王當初與意中人相見時,正值支煙花期,粉色花瓣漫天飛舞,鋪滿了地府的青石板。
這樹剛移植過來時已經是滿樹冠的粉色,我便從沿著樹幹爬上去,窩在那一片花海中。等我把手裏繩子的一頭扔下,我弟弟成小東站在樹底下接住了,又小心翼翼地把花籃子綁在繩子上。
這天不是起風天,陰陽殿裏的參天大樹安靜地站著,像被訓斥的老實孩子,偶爾落下一兩滴粉色的眼淚來。我憋著氣把那繩子拉上來,深怕弄翻了籃子裏以法力保存的支煙花瓣。然後,我安心地趴在樹枝上,等那位尊貴的客人到來,等我們的王坐著轎子從陰陽殿的大門進來。我要慢慢地將這一片青石板鋪成的土地變成愛情中最甜蜜的顏色,想到這,我的心便被幸福感所溢滿。
這種幸福感不僅來自於受到王的賞識,更是因為我——成小彩,參與了一個可以載進史冊的大事件——地府就要迎來它的女主人了!
我用我貧乏的想象力想象著女主人的模樣,要打動王這塊萬年大寒冰,那該是何等的美麗動人,何等的柔軟溫暖,何等的勇敢無知啊!
我正在腦海中描繪地起勁呢,成小東便在樹下大聲喊我:“哥!你說大王是不是有毛病啊?這瞎弄個啥?扔花瓣是個什麼鬼?叫我拿著這聚風寶扇在這扇又是什麼名堂?”
他倚著樹幹罵罵咧咧,手中迎風草編成的扇子輕輕一揮,一陣微風吹過,揚起地上的幾片樹葉,那迎風草的草絮在空中來回招搖,似是頗有幾分靈性。
我見狀破口大罵他:“你他娘瞎揮揮個啥?啊?!你瞎揮揮個啥?無常大人給你那寶扇是讓你這麼玩的嗎?你他娘的知道個屁!成小東你就一大老粗!粗俗!低劣!沒文化!我都不屑和你這種鬼為伍!”說著我朝他吐了口吐沫。
成小東很委屈地躲了,他說你這人怎麼隨地吐痰啊?
我操他媽的!
我怕他關鍵時候壞事,也就連連警告他:“你別說話了,一會兒人來了躲嚴實點,原先怎麼搞到時候還那麼搞,彩排的時候你做得還是有很多缺點啊,像這風要自然一點,不要太大,也不能太小,更不能刮個沒完!你個豬腦袋記沒記住,每扇一次要停頓五秒!”
成小東很不耐煩地應了。
那天我們的任務完成地挺順利的,我也就沒怎麼說他,回去以後興奮了大半個月,倒也沒敢跟別人說這事,因為無常大人是事先吩咐過我們的。
很久以後我那傻弟弟才知道原來那天我們幹的這莫名其妙的事實為了:營造初戀浪漫氛圍,還原當初心跳感覺(這是我們擬定作戰會議時寫在小黑板上的原話)。我弟知道後評價了一句:
“有錢,”我弟冷笑,“任性。”我弟說完哼哼了兩聲。
無論如何,我們出色地完成了任務,那場景製造得。。。要多唯美有多唯美,要多初戀有多初戀,連我都醉了,醉在那漫天的春光中,花舞裏,當然我醉的主要原因是事後我們都可以消除百年苦修。百年啊!年終分紅都沒這分量!
美中不足的是,當時我明明瞪大眼睛掃描了每一個進陰陽殿的人,然而卻完全沒有看到女主人的曼妙身姿。
先是進來了兩隻人形動物,後來進來了四個帶官帽的男的,再後來又進來一個不男不女的。
最後又進來兩男的。
而且其中一個男的胸前還畫了一隻狗。
嘁!搞笑!滑稽!
然而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還是女主人的去向。
我不明白。
實在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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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總有許多事情世人不明白,便是天帝也有他不懂不知之事,然而我卻叫百曉鏡,世上的一切映在我的身體表麵,不過也就那麼塊地方。凡是這世上發生過的,全都藏在我的肚子裏,隨時等著他人來過問,他人來探究。
最開始我是風光過一段時間的,被進獻給天界的時候,眾仙之主的白冽星君,地府之王的冥夜,皆沉迷於我的風采,搶得死去活來。
天帝兩方為難,隻好將我暫存在自己的寢宮內。我在那金碧輝煌的地方呆了幾天,總有一堆仙人偷偷摸摸地溜進來看我,然後問我:
“百曉鏡啊百曉鏡,你說冥夜和白冽究竟誰更厲害些?我等應該去抱誰的大腿更為妥當?”
我說這個問題已經超出了我所能解答的範圍,但是。。。。白冽由殿外一朵仙蓮走到如今的位置,我皆看在眼裏,有不了解的我都可以一一為你們呈現。
眾仙擠在我身前看完了快進版的白冽奪權之路,突然就統一戰線,有了共同的選擇。
我道:“論心機謀算,白冽總歸是在這世間活過長久的時間,摸爬打滾,自學成才,自然更勝一籌。而冥夜乃是天地所生,剛出世便權勢滔天,又有無邊法力加身,更無七情六欲,腦中的彎彎繞繞定是比不得白冽星君。”
眾仙頓時如吃了一打定心丸一般站穩了陣腳,議論紛紛了一番後,轉而問起家長裏短,兒女情長,八卦趣聞。
其實我也不算說錯,在眾仙來找我解疑之前,白冽早已來尋過我,他許諾我,若我歸他麾下所有,他必讓我受世人敬仰,眾仙追捧,享永世頌揚。我自然心動。僅憑他窺探到我內心所望這一點,他確實工於心計,較那個武力威脅我的冥夜要強得多。
但我同眾仙說的卻隻是一半,誠然白冽謀算更深,然而冥夜的法力本來源於天地萬物,先天條件之優異非白冽這種後天努力的可以媲美。那人的法力可以撼天動地,更可以將我等挫骨揚灰。隻是這些,我便沒有告訴眾仙了。
我已答應白冽,若此次他不能奪下我,我便到那陰暗的地府中去做他的內應吧。然而我深知他的狡猾,怕他過河拆橋,或者許我黃粱一夢,便要他與我結下帶有法力束縛的盟約。
他猶豫了很久,這也在我意料之中,他這種人是不能有弱點的,若是結盟,我便成了他的弱點,然而最終他還是答應了。這也在我意料之中,因為。。。。
他實在是太想贏了。
他這種人,一旦贏慣了,便決不允許自己輸一次半次,他畢生所求,不過是站在高處,自然不許誰人和自己平起平坐。又怎容得下幾次三番挑釁他的冥夜呢?
後來我落到冥夜手裏,他卻對我興致乏乏,任我呆在角積灰塵長蘑菇,我寂寞難耐地挨過很長一段歲月,他才將我從雜物堆裏找出來,拂去我身上塵埃,造一個幻境將我放進去。然後要求我日日夜夜地播放人間的景象。
我知道他的戀人死於他和白冽的爭鬥中,而上神答應了他為緣由重塑金身,修複魂魄,答應的條件是他將乖乖地守著這個鬼地方,不要再鬧別扭,不要再打天界,並且。。。絕不再派人去人間打擾緣由的轉世。這人劃破了自己的身體,用食指沾著心髒黑色的血液立下誓言,而與上神締結的盟約將永遠約束著他,他再也見不到緣由了,卻答應得如此痛快,如此頭腦發熱。
上神占了他的便宜,在那個時候,他是沒有思考能力的。
於是他借著我了解人間,了解緣由將去的世界。偶爾透過我監督上神對緣由的修補工作,看一眼,他便痛苦地渾身發抖,整個地府的孤魂野鬼都被他的神威震懾,捂著頭發出可怕的哀嚎聲,我看著他因為痛苦而痙攣的側臉,覺得那些慘叫與哭泣其實全都是從他身體裏發出來的,整座地府都在為我眼前這位可憐人哭泣。
後來,有一個男孩子占據了我的鏡麵。
他如癡如醉地看著,有時發出嗤嗤的笑聲,有時安靜得像是死了一樣,有時便捏緊了手掌,似乎攢著抹滅一切的怒氣。然而更多的時候,他的表情載滿了讓我難以理解的苦楚,我由是看遍了這位王的喜怒哀樂,感受到他刻在骨子中的那種深深的無邊無際的寂寞。
冥夜癡迷於我給他的影像,簡直忘記了時間。我常害怕他就這麼一直永遠地看下去,幸好他還能驚醒,大概看得到觸不到對他來說也是難以忍受的事吧。
知道白冽開始重拾術法的時候我便做好了欺騙冥夜的決定,幸好他也很煩看見白冽,更煩看見白冽和那個男孩子在一起,於是我便隻給他看他想看的畫麵。
有一次,那個男孩子趴在黑漆漆的橋洞下,哆嗦著用報紙將自己裹成一團,他便走近我,將他冰涼的手指放在我的鏡麵上,輕輕地觸碰著鏡中的那張黑乎乎的小臉。。。
那天我聽見他歎了一口氣,還是那第一次我聽見他發出歎息。以他的地位,似乎沒有什麼可可惜遺憾的,所以這一口氣便像是來自亙古洪荒前一般,攢著太久的感慨幽怨,他一直等著,直到現在才將它呼出口來。
多麼可笑,他本該沒有情感欲望,卻讓我窺探到他心中最深處交織成網的思念。
於是我便知道了他的弱點。
事情本該毫無紕漏,哎,怪隻怪我太自信,原以為白冽定能利用緣由逼迫冥夜出地府,以此一戰殺了冥夜,誰知半道上竄出來一個恢複記憶的俞歡,我做臥底一事也便赤裸裸地曝光了。
冥夜打了我一拳。
從此我再無花容月貌,壯碩身姿。嗚呼!今後天地萬物皆可嘲笑我,鄙視我,蹂躪我!而我,隻能在黑暗的小黑屋裏一遍遍地無聲呐喊,哀求:
“白冽!白冽!快來救我!我不要和這個變態呆在一起!!!!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