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七、昌元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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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說到思圓、延齊二人教場比武,相認之後感慨萬分。延齊忽然覺得擁住自己的人兒身形一晃,然後急忙掙開去了。他才後知後覺的聽到一聲呼號。
“臣吳奚儀見駕,我主萬歲萬萬歲!”
周延齊:起來罷。
他朝一旁手足無措的思圓瞄了一眼,才對吳奚儀會心一笑。吳奚儀會意,也輕輕頷首。
吳奚儀:將軍辛勞一天了,不如隨我去安歇罷。
思圓看著她燦爛的笑靨不覺鬼使神差地跟上去。一路行來景致變化多端,從森森的古榕至蒼勁的老鬆,再至初春的桃花,處處春意盎然,柳綠桃紅。那丹紅楹柱,通花楹欄,長而縵回的遊廊,處處皆是宏大的宮廷氣象。路上碰見的不少宮人皆是垂首行禮,立於一旁。思圓暗自拿師父家的院子來比比,實在沒什麼可比的,更別說自家的將軍府了,實在寒磣得緊。
吳奚儀領著她來至一處略顯古舊的宅子前,此間地處偏僻,亭台樓閣大概具有些年歲了,滄桑磨礪卻依然質樸典雅。看得出一些掉漆的廊住又剛被新漆過,家私物什亦是不少換新,與之前的舊物放置一起很是明顯。
思圓在園子內還未逛熟悉,大好景致才觀一半,就被一群自打她進門就忙前忙後的宮人請進內庭,然後用飯、洗沐、更衣、修飾,很是一番折騰。
此時她身著一件宮中的繡花羅裙端坐鏡奩前,緋色的蜀緞上細致地繡著暗雲紋百蝶穿花,斑斕的彩蝶活靈活現,似乎隨時呼之欲出。就在小宮女簪好碧玉簪,還要往思圓頭上戴最後一朵鮮花時,她終於隱忍不住了。
杜思圓:這位姐姐,那個……就、就不必了罷……
她心裏暗忖你見過戴花兒的囚徒麼,插玉簪的都少見啊!
宮人:是……小姐不愛這個?那這杏花兒的可好?
宮女小心問道。
杜思圓:這、你們都下去了罷,不用忙了。
思圓遣退眾人,隻想落個清淨。看著宮人們慢慢退至門邊,忽然心裏一動。
杜思圓:等一等。
宮人:小姐有何吩咐。
杜思圓:此地名喚作什?
宮人:此地乃是應思閣,今上親筆所提,小姐不知?
杜思圓:原來如此,確是不知。
她一副了然的樣子。
是夜,清幽的月光為巍峨的宮殿鍍了一層銀,熏人的暖風搖得簷下的燈火明滅不定,隱約辨得分明的墨寶是三個大篆:昌元殿。
昌元殿內,延齊正背對房門在擺弄一件兵器,忽聽得門外腳步聲,遂輕輕一笑。
周延齊:你來可是為了這個,思圓?
他微微側身,並未回頭。
杜思圓:不盡然。
大殿內燈火通明,而殿外雖不及內裏,卻是人影憧憧,往來的人們腳步輕且緩,交談時亦是低聲細語,生怕驚動了什麼。思圓推開房門來到內中,伸手接過延齊遞還給自己的劍。
周延齊:願聞其詳。
延齊施施然轉身,似待好戲開演,眼角眉梢盡染笑意,清朗的雙目緊隨思圓。
杜思圓:這……
他回眸之際,思圓竟似有一瞬的失神。眼前之人再不是比武時的英氣少年,隻見他兩道漆墨劍眉齊直斜飛,麵容皎皎如美玉,明眸炯炯察秋毫。此時嘴角輕扯一抹笑,卻似喜還悲,絳紅雙唇輕抿把尚待啟口的萬語千言盡鎖腹中。神色微涼若天階夜色,青絲孤影如寒水寂寥。而眉目之間掩不住的奪人氣度令人肅然而立,位居極等使人惴惴不安。
周延齊:如何?
當思圓穿上宮衣以女子麵貌示人時,延齊頓覺眼前一亮。觀她體格勻稱,比一般女子略高,眉間深鎖,似有無限煩愁,眼角種萬般情思卻又若有還無。一雙秋水像寒潭深映月,望之不能察半點漣漪,波瀾不驚下恍惚是暗潮翻湧。額前劉海翻飛,乍看似少年英傑,憑添幾分颯爽之姿。清麗淡雅的臉上莫測高深,發絲輕挽,一路行來恍然是謫仙的風致。
思圓看著那身仿若被潑墨般的青絲浸染的明黃時,才驚覺自己有失禮數,更想起了自己究竟因何而來。她急忙躬身行禮,抱劍一揖。
杜思圓:不知陛下能否放過敗軍之將?
她篤定地問道。
周延齊:我放你回返就是了。
心下長歎:還真是開門見山哪!我也就不用拐彎抹角了。
周延齊:先王在位時,東洛與西京甚為不睦,邊境戰事紛爭不休,以致家國不寧,元氣大傷,損及國本。如今我方登位,為了天下安定與百姓家業,孤欲與東洛結秦晉之好,永歇幹戈,你看如何?
杜思圓:東西舊怨已深,東洛王曾入質西京數年,曆經艱險才得以承繼大位。難得陛下宅心仁厚,但此事恐怕不易。
思圓默然聽完,一陣神傷。當年她是如何與師父殺出西京陣陣重圍,千裏奔逃,忍辱負重的?前塵往事想忘卻難忘……
延齊望著她神傷的麵龐亦是十分黯然,按捺住心中的思緒續道。
周延齊:你放心,我會迎立東洛公主為新後,共理天下以表誠心。所以……思圓,你與水師父肯否為我求婚?
他沉聲言畢,雙眼懇切的看著思圓。
杜思圓:我……畢竟敗軍之將豈敢言勇,陛下高看了。若回返東洛,圓被革去軍職是在所難免,師父或因我受累而致削職罰俸,苦不能言。何況東西交好乃天下人所樂見,陛下如此誠意,東洛王想必也會玉成,陛下隻管放心便是了。
她淡然答道,眸中無波無瀾。
周延齊聽得思圓語氣疏離,言下之意不外乎愛莫能助、無能為力,不禁心頭窩火,那一口一個“陛下”更使他一陣血氣翻湧。
周延齊:思圓你終究是不信我!
他搶前半步,一把抽出思圓手中攥著的寶劍,對準左腕手起刀落。
杜思圓:你!
隻見他光潔的腕子上多了條深長的血痕,血流如注。
周延齊:思圓,你肯信我了麼?
他苦笑著追問,絲毫不理會手上的傷。
杜思圓:……你這是何苦,我答應你罷了。
扶著他坐到軟榻上,思圓才鬆了口氣。低頭牽過延齊受傷的手,她不禁蹙眉。那上頭的刀口正不斷地往外湧出殷紅的血,恐是傷得深了。心頭一熱,不忍看那血如泉湧,思圓慢慢俯身半跪在榻前,用口輕碾住傷處,唇齒之間霎時充盈濃重的血腥味。
她一心要替延齊止血,便撕下袖口一方素緞粗粗地綁了幾下,剛欲張口喊人,忽見自己的青絲不知何故如瀑散落。思圓下意識抬首,卻見延齊神色莫名,隻是一徑地盯著自己瞧,雙頰微赤似醉如癡。
杜思圓:陛下這……
思圓不明所以,竟不知一張口又犯忌,“這”字才出口,隻覺手腕一緊,就被延齊反手扣住左腕而後使勁一扯,幾乎是整個人撞翻在他身上。
周延齊:喚我名姓就好,否則這個也歸我了。
他捏一捏指間不知何時多出的一枚暗紅玉束,微嗔道。
杜思圓:好,延齊。
思圓一本正經地答應。她稍定心神,可不想再因為惹惱了眼前的人而吃不了兜著走。
周延齊:嗯,思圓你還是戴這個好。
他的臉上終於雲消雨霽,顯出歡喜的樣子。
杜思圓:你的傷怎樣?
周延齊:不礙事。我隻隨手一劃,沒想傷的深了。師父好生偏心,這樣好的刃也不借我開開眼。
言畢哈哈一笑。
這本是句戲言,思圓卻不禁抹汗,我還以為你要死了,那麼使勁剁自己,橫豎你少一根汗毛這弑君的大罪我都逃不掉就是了……
這邊廂二人徹夜長談,直抵天明。卻不料眼下這段經曆竟會為思圓招來一場殺身之禍,此是後話不表。“十年磨礪鍔未殘,今朝再聚心幾寒”。欲知後事如何,下回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