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參加自己的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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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天空陰沉沉的並且飄著綿綿細雨。
林陽開車帶著林暖到了吊唁的地方。
大廳裏人很多,一踏進門林暖就聽到雜亂到讓人心煩意亂的談話聲,和裏麵時不時夾雜著的笑聲。幾乎人人手裏端著酒杯,群聚在一起有說有笑,這哪兒是一場葬禮?這明明就是一個party。
林暖苦苦一笑,心想上輩子以為自己什麼都得到了,自以為也算是個人生贏家,沒想到死後這麼慘,連個願意為自己掉眼淚的人都沒有。他們可能是來談生意,可能是因為大牌多來尋找商機,可能是怕麵子上過不去不得不來,但是目光所及之處,林暖沒有看到一個人是真正有一顆來參加自己葬禮的悲傷的心。林暖甚至覺得,那些五顏六色的花圈,都是這場party的點綴物罷了,就像舞台上的徇爛的背景。
“我先帶你去找下李維安導演。”林陽說著,用目光掃視著四周。周圍的人都把目光投放在跟在他身後的少年身上,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林暖心裏冷笑一聲,淡然自若的跟在林陽身後。
李維安導演正在和一對演員舉杯暢聊,他已經年過五十,留著一大把胡子,身體也不怎麼好,由於是圈裏老人了,大家都很敬重他——至少表麵來說是這樣的。
那對男女林暖認識,那女的曾經也是他的情婦之一,當初她可是千方百計的要和自己好,甚至不惜脫衣服來誘惑自己,現在好了,自己才剛死她就又攀上新的高枝了,林暖笑笑,也不由得感歎起世態炎涼人心卑賤起來。
林陽向林暖介紹了李維安導演之後,也將這兩個人順便介紹給他:“這位是白小蘭,是個模特。這位是大導演方徐希,可能你不認識他長什麼樣子,但是他的名字你肯定聽說過,他的電影你肯定也看過。”
林暖無視了自己的前世情婦,伸出手向方徐希問好:“方導演您好,久仰大名,現在終於看見本人了,一會兒還得讓您給我簽個名呢!”
方徐希趕緊握住了林暖的手,強耀公司的小公子主動討好,他也不會不給麵子不識時務。
“我弟弟剛剛進入娛樂圈,以後還請你們多多照顧了。”林陽客氣的掏出煙盒,分別給他們遞上煙,白小蘭擺擺手客氣的說自己不會抽煙,媚笑望著林暖一直暗送秋波。林陽問李維安說:“新作主角定了嗎?”
林暖無聊的左顧右盼,他在尋找一個身影,一個熟悉可以讓他為之興奮的身影。但是他的目光無法穿透人牆,無法從狹小的縫隙裏窺探全部。他想四處走走,興許可以找到他,因為他不相信他沒有來。
“齊雁徊嗎?他確實可以說是收視率的保證。”
聽到這三個字林暖驀然定睛望著林陽,他們剛才說了什麼,他一走神並沒有聽到,但是他知道肯定和齊雁徊有關,於是他決定先不走開,聽聽他們說什麼。
“女主角是誰呢?”
李維安神秘秘的一笑:“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林陽看了一眼白小蘭,她嬌羞的垂下頭去。林暖看到她這副樣子再想起先前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放蕩樣,也不由不感歎娛樂圈真的是個大染缸,人人都是影帝影後。林陽雖然擔心這個模特能不能演得好女主,但是既然是李維安導演看中的那就應該沒問題,導演當了幾十年,他看人的功夫應該不會錯。
“齊雁徊來了嗎?”林陽問,“我想帶林暖去見見他。”
“來了,他和李雋是很好的朋友,在靈台前哭的那叫一個肝腸寸斷。唉,李雋演技了得,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演員,可惜天妒英才,他就這麼走了......”
林暖沒有聽李維安導演後麵那一番對他的讚揚和惋惜的感歎,他隻聽到了齊雁徊在靈台,所以他就不能自製的、一刻也不能等的往靈台奔去,雖然他不知道靈台設在哪兒,但是往裏一直走準沒錯。
齊雁徊齊雁徊,他在心裏默念著這個名字,他激動得要發瘋,他優雅、利落、敏捷的穿過人群,從每一個人身邊經過,人們往往隻感受到一陣風從自己旁邊吹過,反應過來轉身看的時候那個瘦弱的背影已經被人潮淹沒。
靈台在這間大廳的最裏麵,林暖望著漆黑的棺木和四周彩色的花不由得頓住了腳,他不敢再往前走。他看到一個老婦人站在棺木旁默默的掉著眼淚,她旁邊的男人扶著她,她才得以站立不至於因為傷心過度而倒下。
他多想上去告訴她媽媽我是李雋,我還活著,但是這樣的鬼話誰又會相信呢?說出來,八成所有人都會把他當成神經病覺得他古怪吧?還好自己還有個弟弟李力,不然真不知道自己母親一個滄桑的老婦人該如何度過晚年。此刻他心裏暗罵自己不孝,細想這些年來自己工作那麼忙,都沒有好好陪過這個給了他生命的老人家,不知道不覺間她已經老了,直不起腰,雙鬢染上了雪。
一條白線從眼底升起模糊了雙眼,林暖為自己的不幸和對母親的愧疚而哭,他毫不抑製自己的悲傷,將它們化作眼淚和哭聲宣泄出來,他捂著胸口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突然一下就跪倒在李雋靈前,望著那張黑白的照片,更是壓抑不住難過的心情。
所有人都疑惑的望著他,李力也鬆開了自己的母親,上來扶他。雖然李力不認識這個人,但是他為了自己哥哥哭成這樣,八成也是很好的朋友吧。林暖順勢摟住李力,伏在他的肩膀上任憑眼淚掉下來。李力慌亂之間聽到耳邊的人對他說:“好好照顧母親。”
他愣了一下,以為這位哥哥的好友是在替哥哥提醒他,他認真的點頭說自己肯定會連著哥哥的那份一起對母親好。
“好孩子,李雋在九泉之下,也會感到高興的。”
李力看這個孩子年紀並不大,居然叫自己好孩子,雖然心裏覺得奇怪並且難以接受,但是看他哭的這麼傷心難過就沒有去細問追究。
林暖在李力肩上哭了一會兒,又朝他最深愛的母親走過去——雖然她已經不是他現在的母親,雖然她也一心以為自己的兒子已經不在人世。林暖抱著她,老婦人也不問他是誰,而是靠在他懷裏哭著,用手帕抹著眼淚。林暖深吸一口氣,臉上浮起了微笑:“親愛的媽媽,我是李雋最好的朋友,我和他就像兄弟一樣,我可以叫你媽媽嗎?”
老婦人聽著也不回答,哭的更厲害了。
“不要哭泣,李雋一直在您身邊。他活著的時候,總是愛給我說有機會一定要帶我回家吃吃您做的菜,他說他最喜歡吃您做的酸湯魚,他說他和他弟弟小時候經常會打架,但是他身體弱從來都不是弟弟的對手,每次一吃到您做的酸湯魚心情就會很好。他說他工作很忙,他很遺憾,他埋怨自己從來沒有盡到一個兒子的義務,他說等他拍完《風車》就給自己放個長假好好陪您一陣子,可是——上天不眷顧,他沒有做到。
“凱爾特人有一個傳說,他們說人死之後,人的靈魂不會消亡,它會附身在某一個物體裏,可能是一棵大樹,可能是一隻蝴蝶,可能是一朵盛放的鮮花,它會停留在自己最親的人的身邊,默默地關注著他們,如果親人有幸能認出他們,那麼他們就會得到重生,重新和自己最親愛的人生活在一起。”
這些安慰的話不但沒有安慰到人,反而把周圍的人說得都有些動容了,幾個心好的女演員都偷偷地抹眼淚。林暖低頭看了一眼棺木裏,心裏一涼,然後又是一陣苦笑無奈。自認為自己是人生贏家,什麼都擁有,最後死亡卻落了個連屍體都沒有,隻能用幾件自己平時穿的衣服下葬的下場。
“這是懲罰,是上帝對我辜負了齊雁徊的一片真情的懲罰,我把感情玩弄於鼓掌之間,我踐踏一顆真摯無私的心,活該死無全屍。”林暖在心裏這樣對自己說,是對自己上輩子惡劣行為的懺悔,也是這輩子要當個好人,好好愛,不再玩弄感情的決心。
林陽找到林暖,看他抱著李雋母親哭的場景不由得嚇了一跳,走過去和老婦人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就把林暖帶離開了靈台。林暖跟在林陽身後一言不發,還沒有從悲痛中完全脫離出來。
“你認識李雋?”林陽問他。
“不認識。”林暖回答。
“那你哭什麼?”
“我很喜歡他演的電影,特別是《草原》裏那個敢愛敢恨的真漢子阿紮爾。剛才原本隻是想去靈台看看,但是撞見他母親哭的那樣傷心,我也一時間不知道怎麼了,就跟著難過了起來。”
林陽歎了口氣:“算了,你向來都多愁善感的,我也習慣了,先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一下平複下心情,再去和別的演員導演打招呼吧。”
聽到林暖苦笑了一聲,林陽斜眼望了他一眼問:“怎麼了?”
“沒什麼,隻是感歎,李雋一個影帝,要名聲有名聲,要金錢有金錢,我甚至覺得他可以呼風喚雨,沒想到死後葬禮卻被人用來當談生意的聯誼會。”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林陽不冷不熱的說。
林暖沒有再說什麼,林陽說的很對,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冷酷、殘忍、無情這些詞都不足以來形容,所以齊雁徊給他的那樣無私的愛情,是有多溫暖、多珍貴啊!可惜他上輩子自認為聰明絕頂,卻沒有明白這麼簡單易懂的道理。
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闖入視野的範圍,林暖看到一個男人,他穿著黑色的西裝,胸前別著一朵白花,他的表情比周圍任何一個人都要凝重,有一瞬間林暖覺得,他是在看著自己,他一動也不動,目光深沉。林暖剛想上去打招呼,就看到一個金色頭發的男人走到了他對麵,兩人不知道麵對麵說了什麼後,一起往大門的方向走。
齊雁徊齊雁徊......他的內心呼喚著這個名字,卻隻能呆呆的看著兩個人的背影,就像被什麼神奇的魔法突然奪去了自己說話的能力。
直到那對背影被人潮淹沒,完全消失在他的視野之內,他才喃喃的,恍若失神般吐出六個字:
“齊雁徊,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