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念懶得理會他，轉過身子，徑直便往回走，就連腳步聲都帶著氣憤。這樣疾走了十幾步後站定，沒有聽到梁慕跟上來的腳步聲，於是咬牙緩緩扭過頭回去看了他一眼。
    夜色裏原是該看不清的。
    他卻知道梁慕抱臂站在那裏，不讚同地撇著嘴看著他。
    他忍了忍，還是出聲喚他：“不去青樓了，去玩好不好？”
    梁慕這才慢慢踱過來：“不去便不去了。”他走到他麵前，輕輕地揉了揉他的頭發，歎氣道：“回家吧。”
    說著先往前走去，也不理會愣在原地的梁念。
    他雖什麼都沒說，梁念卻從骨子裏感到一股深深的疲憊和無力感。
    “梁慕。”
    他喊住了他。
    “是不是無論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都喜歡？”
    寒風刮過他的臉頰一陣生疼，他本想理直氣壯一些，像兩年前在街道上喊他：“不要為了別人懷疑我！就算我說了一萬個謊，隻要我說了一句真話，而你在我說真話的時候懷疑我，那我怎麼辦？”可是理直氣壯的告白卡在了喉嚨裏，於是便隻剩下委屈。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色裏顯得那麼孤獨和無助。
    梁慕認真地想了想，很冷靜地點頭：
    “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什麼？”
    他本是漫不經心地回頭掃了梁念一眼，卻驚訝地發現梁念低著頭站著，竟是一副沮喪到要哭泣的模樣，於是他也有些慌了：
    “你說啊。。。。。我什麼時候嫌棄過你了，就算你那麼多心計，那麼小氣，那麼忘恩負義，那麼狠毒，老子嫌棄過你嗎？”
    他走過去輕輕摟住他，親昵地摸了摸他的脖子，無聲地安慰著低頭的梁念。
    梁念不自覺地用力咬住嘴唇，鮮紅的嘴唇都叫他咬出蒼白的一塊，他鼓了鼓勇氣，卻還是不敢抬起頭看梁慕的眼睛，聲音也不自覺地低了下去：
    “我。。。。喜歡男人。”
    我喜歡你。
    隻是我不敢說。
    所以先告訴你，我喜歡男人。
    剛好刮來一陣風，他的聲音又太小，梁慕沒聽清楚，隻好低下頭靠近他的腦袋：“嗯？。。。。什麼來著？”
    梁念攥緊了拳頭，渾身僵硬地站著：“我喜歡男人！”
    這次梁慕聽清了，他的驚訝幾乎是立刻便表露在了臉上，幸好梁念低著頭沒看見，“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梁慕感覺一陣晴天霹靂。他做夢都沒想到的事情現在發生了。打得他一個措手不及。
    梁念敏感地聽出了他語氣的變化，心中一疼，似乎預感到了他的態度，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大喊：
    “我說我喜歡男人！你聽明白了？！我不喜歡女人！我喜歡男人！”
    梁慕急得大喊：
    “你胡說什麼？你從哪一點推斷出自己喜歡男人的？嗯？”
    梁念還是固執地低著頭：
    “我對女人沒欲望！這麼說你懂了嗎？”
    “胡說八道！你才幾歲啊你！你見過幾個女人？啊？你知道女人長什麼樣子嗎？女人。。。。。女人是。。。。是香噴噴。。軟乎乎的！你不喜歡女人？你居然喜歡那些臭乎乎的硬邦邦的男人？。。。。”
    梁慕急得口不擇言，心裏隻有一個想法：
    我把梁念養歪了。。。。我他娘的把這孩子養歪了。。。。
    梁念忍不住狠狠地一把推開他，他線條分明的側臉隱在劉海的陰影裏，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所以梁慕不知道他的唇已經被咬出了血來。
    梁慕分明是不肯相信，且還想做出挽救：
    “你還小，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嗎？一時鬼迷心竅？。。。。嗯？是不是你自己胡思亂想出來的？。。。。”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梁念的肩膀：“走，和我去風月樓，去了你就知道自己是不是不喜歡女人了。”
    梁念死死閉著眼睛，任憑梁慕怎麼拉他都不肯動。
    他隻是輕聲，堅定地告訴梁慕：
    “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梁慕已經隱隱相信了，然而還是不肯放棄：
    “跟我走！”
    梁念嘲諷地笑了：
    “別這樣。太滑稽了。”
    他去拉梁念的胳膊，梁念突然猛地撲上來揪住了他的衣領！似乎是隱忍了許久，直到這時他才肯睜開眼睛，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珠裏此刻布滿了血絲，他揪住梁慕衣領的手因為用力而青筋暴起，情緒已然失控：
    “不準你用這種眼神看我！”
    梁慕叫他吼得失了神，迷迷糊糊地發現他已經快哭了出來。
    這時他才恍恍惚惚地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所作所為一定叫少年傷心了。於是結結巴巴地說了一句：
    “你。。。。。你別哭啊。。。。”
    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老子隻是。。。。一時沒反應過來。。。。我是不相信你的判斷。。。。不是什麼別的意思。。。我沒別的意思。。。更不是厭惡。。。。”他緩緩地靠近少年，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別多想。。。。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是。。。。。”
    梁慕握住了他的手，少年的手指剛才握得太緊，尖銳的指甲刺破了血肉，血跡刺痛了梁慕的眼睛，他為自己後半拍地察覺到少年的惶恐和不安而感到內疚，於是他輕輕地摟住了梁念，笨拙地安慰道：
    “你該知道的——無論你是什麼樣子的，我都不會厭惡你。”
    梁念在那個瞬間硬生生地憋住了往外冒的淚珠，心中的大石頭隨著梁慕的這句話放下，他低下頭，放鬆了緊繃的身體靠在梁慕的肩頭，似乎經曆過一場大戰一般出了滿身的冷汗。
    幸好，他沒判他死刑。
    於是他僥幸活了下來。沒有瘋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