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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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細蜂,不知是在房梁上餓得久了,還是原本就是個吃貨,隔著個蒙臉的布巾還能一塊接一塊地吃得起勁,梁慕作為一個糕點控,是可忍孰不可忍,於是也跟著加快咀嚼速度。
楚封白很無奈地又抬頭賞了他一眼,然而接下來的話依然不是對著他說的:
“周怡,叫廚房多做幾盤過來。”
周怡便是周易那位可憐的妹妹,她從門口道了聲是,卻沒先離開,而是端著茶水進來為梁慕和那位殺手都倒了一杯。梁慕衝她眨眨眼睛,她便忍不住抿嘴一笑,細蜂卻是明目張膽地盯著她姣好的臉龐,茶水都不知道接了。
周怡有些羞澀地低下頭,楚封白頭也不抬卻像是長了眼睛,當即便皺了眉,正欲開口,便看見梁慕坐在對麵朝他歪著嘴巴瞪著眼睛一臉不滿。似乎楚封白若是敢說什麼壞風景的話他便準備當下不給麵子的嗆回去一般。
楚封白隻能無奈一笑。
梁慕便道:
“找我來什麼事?”
楚封白想了一會,才答他:“無事。隻是我不找你,你就絕不會來找我。”所以——隻是很久沒見,想看看你。
梁慕道:“沒事我走了。”
這麼說完開始往懷裏揣糕點,還吩咐周怡道:“廚房後麵做的送到小院來,你懂的。”
周怡笑笑出了門去,又把門給順手合上了。
楚封白道:“你有多厭惡我?”
梁慕一向很坦誠:“不是厭惡,是想喜歡你你卻不好好表現。”一邊說一邊還有空拍掉細蜂往盤裏伸的手:
“行了,差不多得了,一點不知道客氣。。。”
細蜂見楚封白對他使了個眼色,便從房裏出來,又是順手再一次合上了門扉。
楚封白倒是頭一次從他嘴裏聽到這種論調,簡直與他一直以來的想法截然不同,一時忍不住追問:
“我還待你不夠好?我為你破的例還少嗎?以你幹的那些事,你早該死千百回了,你卻還好好地坐在這,破壞我的原則和威嚴,叫我讓下麵的人議論和不滿。”
梁慕也不走了,決定今日便和他好好理論一番,沒準這人被他說通了,這故事就到此大團圓結局,皆大歡喜he完結了。
他一副講道理的姿態:“你拿我的命在耍,還算對我好?”
楚封白道:“你自己想想,你一年做幾趟活,怕是五個手指便數的過來,別人呢?別人一年做幾趟?有幾天是能呆在殿裏的?再者,叫你幹的活,有哪一單是危險的?你殺的人,大都不會武功,對你來說簡直輕而易舉。便是稍微不確定些的,叫你帶四個高手一起前去,人到路上了,我還不放心,又叫了兩個人過去幫你,簡直是去遊玩去了。真不知道我養你何用?”
“對啊,”梁慕壓下心中的反感,“我一直想問你,你養我何用?費米啊。你手下最不缺的就是殺手,難道就真非我不可?少了我一個也沒什麼,不如你看在我們的那點破交情放我走,你沒什麼損失,還少了一個人整天跟你作對,好不好?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梁慕心想你要是真答應,我是不是要做背信棄義的小人拋下在這受苦受難的同盟們先走一步?這麼一想還真有些心動,他倒不是怕死,他是真的不想衝楚封白舉刀,更不想看到楚封白的長劍對著自己。他想,如果真有那一天,楚封白一定會親手了結了自己,不會借旁人之手的。
但是他還沒糾結完,楚封白便冷聲道了句:
“不可能。沒人能活著出殿。”
梁慕好笑道:“你怕我泄密?”
楚封白給了他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你必須呆在我的掌心之下。”
梁慕愣了一瞬,覺得這場談判突然就變得真實而叫人心動,他退一百步道:
“我這輩子都呆在那個小院裏,直到老去。你不要再叫我殺人了好不好?”
楚封白不答。
“你要是做的到,我就陪著你,不叫你再孤孤單單一個人了。楚封白,你今年快三十了吧,我比你小十歲,等你老到沒工夫擺弄這些權勢野心的時候,我還能照顧你,替你扛棺材。好不好?”
楚封白今年二十八,他早忘了自己的生辰,隻是每過一個新年便再給自己加上一歲。這些年他擺弄別人,也被別人利用擺弄,再強硬如鐵,人心也是肉長的,他也會累。然而他從沒想過放棄,一次都沒有。
他記得年少時皇帝南下遊玩,途經自己的家鄉,當時他也跟著人群遠遠地望著看著,他一直自認為自己是人上人,也從未向誰低下過高貴的頭顱,但是當皇帝高高在上地坐著馬車經過的時候,一向疼愛他的家人氣急敗壞地逼著他跟著下跪磕頭,平日裏百般恭維奉承他的仆人壓著他的頭把他摁倒在地。他養尊處優的臉趁著地上的粗糙的黃沙,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無知和卑劣,原來他卑微如塵埃,甚至不配直視那抹象征榮耀與富貴的顏色,隻能感受著馬蹄震地的聲響和內心的惶恐。
於是,欲望根種,一念成魔。
教他武功的是他的叔叔,一個為家族不恥的江湖劍客。
那天回去後叔叔坐在假山上,看著他赤紅的雙眼問他:“你從小就比別人聰明,想要的東西,即使不擇手段也悉數得到。不知道此時你心中所想,是不是我心中所想?”
楚封白從漫天的回憶中醒過神來,關於梁慕的問題,他在心裏問過自己千百遍,然後這一次,他終於把那個答案告訴了梁慕:
“你說你要陪著我?你知道什麼叫做陪伴嗎?站在井邊低頭憐憫地一望,冷眼旁觀等著我自己想好了爬上來?”
“梁慕,我叫你拿刀,不過是因為,我已經站在了汙髒的泥潭中,怎麼忍心看著你幹幹淨淨地站在平地上,自然是要拉你下來。”
“隻有我們一起沉入深淵,我才不孤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