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園裏，小朋友們的手工桌成了談判桌，擺放在中間。幾個德高望重的村民組成辯論會的評委坐在桌子後麵。村民們圍著桌子或蹲或坐，議論紛紛。小孩子們圍著大人打鬧著。蘇長嶺和蘇佳琴、蘇母進了院子，看見如此陣勢，又麵麵相覷——
    杜秀芸看見蘇長嶺來了，附耳對一個老年評委說了幾句。老年評委從桌旁站了起來，老年評委咳嗽了幾聲，用黑板檫敲敲桌子：“大家都不要說話了！大家都不要說話了！東風吹，戰鼓擂，改革開放春風吹。蘇家父子辯論會現在開始！”
    村民們熱鬧起來，有的歡呼，有的鼓掌——”
    老年評委：“現在請辯論雙方代表隊上場！”
    有人吹起了口哨，蘇長嶺在一個村民的引導下，帶著蘇母和蘇佳琴走到桌子的一邊。蘇佳駿從幼兒園教室裏出來，身後跟著杜秀芸、杜蓉蓉和劉小順。
    村民們又熱鬧起來，口哨聲不斷。蘇佳駿看見蘇佳琴：“姐，你也回來了？”
    蘇佳琴皺眉：“你能不能讓爸媽省點心？”
    蘇佳駿：“姐，你等聽我說——”
    蘇長嶺和蘇佳駿等分別在桌子兩邊坐好，老年評委：“現在我先說一下辯論比賽規則，辯論開始以後，辯論雙方輪流提出辯論話題進行辯論，由評委討論後打分，優勝者加十分，失敗者不得分。都聽明白沒有？”
    杜蓉蓉和劉小順大聲地：“聽明白了。”
    蘇母從口袋裏掏出兩個雞蛋，遞給蘇佳駿，被蘇長嶺看見，斥：“別給他！你想讓他吃了有勁打到我是不是？”
    蘇佳駿對蘇母：“媽，我吃過飯了。”
    老年評委：“好，現在辯論開始！誰先提出辯論話題？”
    老年評委看著蘇長嶺和蘇佳駿，蘇長嶺頭扭向一邊，沒有說話。蘇佳駿站起來：“我先提出話題——”
    蘇長嶺立刻站起來：“沒你先說的！我說！大夥給評評，我蘇長嶺省吃儉用，供他上學容易嗎？他現在倒好，學上出來了，工作也有了，現在突然辭了工作要回來種葡萄當農民，你說他是不是腦子哪根弦斷了？”
    村民們議論紛紛，大多數人紛紛點頭。蘇佳駿：“好，我說，我辭了工作並不是腦子的弦斷了，我是經過思考的。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我蘇佳駿有自己的追求，我不想讓父母安排我的一生，我想幹我喜歡的事——”
    杜蓉蓉和劉小順立刻鼓起掌來，蘇長嶺：“呸！你想？你喜歡？你喜歡的事多了，花司令還想媳婦呢，他想的到嗎？我還想當皇帝他爹呢，當得了嗎？”
    村民們哄笑起來：“我想當皇帝他媽——”
    蘇長嶺得意地把手一揮：“人想事做事都得符合實際，大夥說對不對？不是我罵人，瞎子也能摸出來是在城市裏上班好，還是在月繡灣種葡萄好。要是在月繡灣種葡萄好，咱們和城裏人換換，讓城裏的人到月繡灣幹活，咱大夥到城裏上班，大夥說好不好？”
    村民們齊聲喊：“好！好！那咱村裏就沒光棍了——”
    蘇佳駿急了：“不是這樣，大家聽我說——”
    老年評委站起來：“好，第一個話題時間到，請評委打分！評委們互相交頭接耳商量了一番，舉起蘇長嶺一邊的紙牌，上寫10分。老年評委：“好，蘇家老子得勝，加10分！”
    老年評委：“下麵繼續辯論，佳駿提出話題——”
    蘇佳駿站起來：“好，我辯論的話題是種葡萄有什麼不好？我老爸總說種葡萄不好，我不能明白的是，種葡萄有什麼不好？大家可能還沒聽說過，法國有個全世界都聞名的地方，叫波爾多。在公司工作的時候，我多次到過波爾多。波爾多到處是葡萄園，波爾多人種葡萄已經有幾百年曆史了，波爾多人以種葡萄為榮，他們每天像城裏人一樣，穿著工作服在葡萄園裏施肥、剪枝、摘葉，休息的時候就在葡萄園旁拉起手風琴，跳起歡快的舞蹈。葡萄熟了，他們把葡萄摘下釀酒，在釀酒池旁點起一堆篝火，全村老少沐浴過後，跳進釀酒池裏，在音樂的伴奏下將葡萄踩碎，裝進橡木桶，釀成醇香誘人的葡萄酒。他們的葡萄酒銷往世界各地，為波爾多人帶來了豐厚的收益，他們每家住著漂亮的別墅，開著小車裝運葡萄，農閑時全家一起到世界各地旅遊——大夥說，種葡萄好還是不好？”
    全場一時沒了聲音，少頃，一個村民喊：“好！”
    接著許多人鼓起掌來：“好！太好了！種葡萄確實沒有什麼不好——”
    蘇長嶺急了，站起來：“大夥別聽他說的天花亂墜！他說的是外國！外國的月亮再圓也照不到咱這。咱中國老百姓難道能到外國種葡萄不成？月繡灣的鄉親們能到法國種葡萄嗎？就是你想到外國種葡萄，也花不起那個路費呀，就是坐拖拉機，沒等到法國也早顛散架了——”
    蘇佳駿：“不，外國的月亮同樣能照到咱中國的土地上。我到過中國的許多地方，在中國也有許多地方開始發展葡萄酒產業，他們在貧瘠的土地上種上了釀酒葡萄，建起了自己的葡萄酒莊，釀出了自己品牌的葡萄酒，他們的生活也大大提高和改善，搬進了新居，這一切改變都是種了葡萄以後帶給他們的，你說種葡萄到底有什麼不好？”
    蘇長嶺：“種葡萄到底——反正是不好——”
    村民們哄笑起來，老年評委站起來：“時間到，請評委打分！”
    評委們又互相交頭接耳商量了一番，舉起蘇佳駿一邊的紙牌，上寫10分。老年評委：“好，蘇家兒子得勝，加10分！”
    老年評委：“下麵繼續辯論，蘇家老子提出話題——”
    蘇長嶺急不可待站起來：“咱老百姓說哈辦事講究一個實在。我說種葡萄不好就是不好。六年前咱月繡灣不是沒種過釀酒葡萄，在場的好多人都種過葡萄，你種過吧？你種過吧？葡萄倒是長出來了，八分錢送給酒廠還不要，那破玩意又不好吃，最後把月繡灣都給填滿了，釀酒葡萄釀酒葡萄，酒沒釀出來，倒釀出了一肚子苦水，你說種葡萄好不好？”
    蘇佳駿：“你說的是六年前，六年前大夥種葡萄確實吃了苦頭，我也親眼見過。可太陽在轉，地球也在轉。現在已經不是六年前了，形式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如果說六年前中國的葡萄酒市場還沒培育起來，葡萄酒生產廠家還消費不了那麼多葡萄，現在不一樣了，隨著人們收入提高和生活提高，市場對葡萄酒的需求越來越大。為培植中國的葡萄酒產業，國家還出台了好多優惠扶持政策。前幾年沒人種的五穀雜糧，現在不也成了保健珍品了嗎？”
    蘇長嶺：“種五穀雜糧畢竟不是種葡萄——”
    老年評委站起來：“時間到，請評委打分！”
    評委們又互相交頭接耳，看來這次好像有分歧，評委一會兒拿起蘇佳駿旁的紙牌，一會兒又拿起蘇長嶺旁的紙牌，最後，還是舉起了蘇佳駿一邊的紙牌，上寫10分。蘇長嶺急了，伸長胳膊：“你們不能再給他加了——”
    老年評委像沒聽見：“蘇家兒子得勝，再加10分！”
    蘇長嶺悶頭坐在沙發上，蘇佳琴和蘇母坐在兩邊。蘇長嶺突然抬起頭：“我不服！憑什麼他十分！又十分！老不給我加分？”
    蘇母：“你也別說沒給你加分，開頭不就給你加了十分嗎？”
    蘇長嶺：“那是哄我，要不後來就不給我加分了！什麼評委？都是跟我有過幾的，王老三跟我借錢我沒借給他，天寶爹的羊到咱家地裏吃過莊稼，還有——”
    蘇佳琴：“爹，您別說這些沒意思的，就是他們和你有過幾，當著村裏人的麵，他們也不會故意擠兌你——”
    蘇長嶺：“照你這麼說，我蘇長嶺真的辯論輸了？”
    蘇佳琴：“爸，你別說，佳駿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蘇長嶺火了：“你給我閉嘴！你回來不幫著我教育那小子，倒先教訓起我來了？你到底站在哪一邊？”
    蘇佳琴：“誰說的對，我就站在誰一邊。”
    蘇長嶺：“這麼說你是同意那小子回來種葡萄了？”
    蘇佳琴：“我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等我弟回來，大家商量商量嘛！”
    蘇長嶺：“沒啥好商量的，他是我兒子，辯不辯論我都不同意他種葡萄當農民——”
    蘇佳駿來到門口，看著門樓，歎了一口氣。蘇佳駿對跟在身後的杜蓉蓉和劉小順：“好了，辯論會結束了，我贏了，你們快回去吧！”
    劉小順：“我們進去給你通報一聲——”
    劉小順朝杜蓉蓉一招手——
    劉小順走到門口，大聲地：“大伯大媽！辯論優勝者蘇佳駿到！”
    蘇佳琴和蘇母站起來，幾個人對視了一下。劉小順不識趣地對蘇長嶺：“哎，你們怎麼不出來迎接呀？”
    蘇長嶺朝劉小順撲過來：“我迎接？我接你小子的腿！”
    劉小順和杜蓉蓉撒丫子跑了出去——”
    蘇佳駿進來：“爸，媽，姐，我回來了。”
    蘇長嶺和蘇佳琴沒有動，蘇母迎過來：“餓了吧？兒子，媽鍋裏還給你留的飯。”
    蘇佳駿點點頭：“是有點餓了。”
    蘇長嶺鼻子一哼。蘇母忙把鍋裏的飯菜端到餐桌上：“趁熱乎快吃吧。”
    飯菜有炒雞蛋，有雞腿，蘇佳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他大口啃著雞腿：“媽，你做的飯真好吃——”
    蘇長嶺忍不住：“小子，你先別得意，我還沒同意你種葡萄呢！”
    蘇佳駿：“爸，辯論你輸了，就得同意我種葡萄，這可是約定好了的。”
    蘇長嶺：“約不約定我不管，反正我是不同意你種葡萄當農民。”
    蘇佳駿：“爸，你說話要算數，不能出爾反爾。”
    蘇長嶺：“我就出爾反爾了，你能拿我怎樣？”
    蘇佳駿：“那我就在全村人麵前給你曝光，讓大家知道，你沒有資格沒有信用當爸。”
    蘇長嶺：“我沒有資格當爸就不當爸，你願找誰當爸找誰當爸。”
    蘇佳駿：“我要找別人當爸你可別說我沒把你當爸——”
    蘇佳琴忍不住大聲地：“都別吵了！說著說著就下道了，兒子不像兒子，老子不像老子，你們就不怕別人笑話！好了，要想好好一家人，你們就都聽我一句話。爸，你也別咬死理一點不鬆口，佳駿已經把工作辭了，已經回家了，事情到了這一步，你就是趕他出門，他也回不去了，人家公司不是你開的，想走就走？想來就來？你要往死裏逼他，要逼出個好歹，還是你兒子，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佳駿，你想的說的雖然有道理，但畢竟是理想，這個理想能不能實現還做兩句話說，你也別太認真，也讓讓步。我有個建議，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了，就拿出兩年時間讓他在家裏試試——”
    蘇佳駿：“兩年太少——”
    蘇母急忙捅捅兒子，蘇佳駿斂住了口。蘇佳琴：“兩年如果佳駿把事幹成了，那就繼續幹下去。如果幹不成，就讓他卷鋪蓋走道，離開月繡灣，願哪去哪去。你們兩個要同意我的建議，這事就這樣了，誰也不準再吵架了。要是不同意，那我也不管了，我明早就回城，你們就是打破頭也不關我的事，權當沒我這個女兒。你們說，同意不同意？”
    蘇長嶺和蘇佳駿都不說話，蘇母又捅捅兒子，蘇佳駿遲疑地：“我，同意……”
    蘇佳琴轉向蘇長嶺：“爸，你呢？同不同意？”
    蘇長嶺懊惱地把頭扭過去，蘇佳琴：“爸，你說話呀？”
    蘇長嶺一跺腳：“唉！走出門去——”
    蘇母高興地：“你爸同意了！”
    蘇佳琴和蘇佳駿不解地看著蘇母，蘇母：“你們不知道，你爸這樣一跺腳，就是同意了。當初媒人介紹我跟你爸相親，你爸也是這樣一跺腳，就把我給娶回家裏來了！”
    蘇佳駿和蘇佳琴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