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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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霧小心翼翼的伺候了段阡陌三天,這期間她不敢讓毛尖她們幾個話多的過來幫忙伺候,王爺現在儼然就是一個碰不得的老虎,整個王府後院都是壓抑的,人人大氣不敢出,走路都是踮著腳。
在方才,段阡陌應了大西北商會的赴宴邀請,才帶著五福出了府。
雲霧鬆了口氣,第一件事就是去王府地牢。
她在王府中雖然不是總管事,卻是王爺身邊的大丫鬟,地牢的守衛不敢攔她,點著油燈跨進鐵門,下了兩節樓梯就聽見那淒慘的求饒聲,若不是熟悉阿夕的聲音,她絕不敢相信這是那個冷漠倔強的少年發出的聲音,那種絕望淒厲,瞬間撞進心脈,揪心的疼。
雲霧感肯定,若是王爺聽到,一定會饒了阿夕。
“殺了我……唔唔……殺……唔……求你……”
她循著聲音提著裙裾奔了過去,落入眼簾的一幕讓她驚呆了……
幾個男人像是條條蛆蟲攀在阿夕身上,少年的嘴被掰開,大手在嘴裏惡意的翻攪,他隻能發出含糊的叫喊,一條腿騎在一人肩上,下半身已經被人隔著褲子褻玩。
雲霧看不下去了,手中的燭台想也不想,朝其中一人的後腦勺砸下,燈油遇到頭發被瞬間點燃,那人滾翻在地上,頭顱被火焰吞噬,嗷嗷的慘叫打滾。
其餘三人抽出兵器,作勢欲砍。
雲霧拿出腰牌往前一亮,“我是王爺派來的!”
幾人噤聲,不敢動彈。
雲霧擅自將人帶背出了地牢,王爺要罰要打她認了,她從不認為阿夕應該受到這樣的懲罰,殺人不過頭點地,殺了他也比羞辱要好過千倍萬倍。
她將阿夕背到了低等仆役的雜院,聞訊趕來的總管事忙攔住她,勸道:“王爺疼你不假,但你不該失了作為下人的體統,聽我一句勸,把人給送回地牢,我幫你瞞著這事。”
“您不用勸了,凡事我來承擔,這事您就當沒看見!”雲霧將人輕輕放上榻,在木櫃子裏找出一床泛著黴味的被褥給他蓋好,回頭道:“多謝了。”
管事見她不聽勸,歎了口氣,在看榻上的少年體無完膚確實是慘,又是他選進王府待了半年的,心下也不忍,於是道:“我讓人送點熱水來,至於說傷藥,還是免了吧,你也別擅自做主給他上藥,凡事等王爺回了再計較。”
雲霧點了點頭,管事這話不假,能把人給帶出來就不錯了,等王爺回來了先認罪再求情,至於王爺怎麼說,就看阿夕的造化了。
用送來的熱水給阿夕擦了身,手中的布巾都沒有下手的地方,隻能將臉和脖子擦洗了下,下半身她一個女兒家也不好碰,隻用熱布巾包住他的兩腳,緩解幾日綁在刑架上的足患。
看著阿夕緊閉的雙眼,她想著昏了也好,醒著就會回想方才的種種不堪,身為一個男兒,被幾個男人狎玩,這樣一個不屈的少年,最後哭喊著求饒求死,這該是怎麼樣的絕望啊。
王爺雖然無情,卻自有他的優越和高傲,就算是對仇人也不會用這種侮辱人的手段,這麼對阿夕,難道是痛恨之極才失了分寸嗎?
她坐在榻邊守著阿夕,日月交替暮靄湧上,她也懶得掌燈,就這麼坐著,看著。
近亥時,門被敲響,隨即被推開,毛尖探頭探腦的往裏看,適應了黑暗後,看到榻邊的雲霧,才悄聲進來。
“前院傳話,王爺快回了。管事不讓我來,這會子才得了空偷偷過來。”她邊說邊點亮燭火,接著光看了看阿夕,又毛手毛腳的掀開薄被,聞到一股黴味,皺眉道:“你瞧這天熱,這一身的傷怕是要化膿,哎呦,這被子一股黴味,還不如不蓋。”說罷正要掀開,雲霧攔住了她。
“這傷不能捂!”毛尖提醒。
雲霧含糊道:“他衣衫都破了。”
毛尖也不是傻子,一點就明,歎道:“聽有人議論說你從地牢把阿夕給背出來的樣子,起先我還不信,”有些不解的問道:“王爺以前對阿夕不錯的,怎麼現在這樣……太過分了,還不如讓人早死早超生。”想到那些不恥的手段,毛尖都覺得寒毛直豎。
“誰過分了?”
伴著這身寒涼的質問,門應聲而開。
毛尖和雲霧立即跪了下來,不敢抬頭,隻能看到段阡陌的衣袂帶著風晃過,再沒有了動靜。
雲霧起先忐忑不安,現在卻冷靜了,反正已經違逆了王爺,無所謂怕還是不怕了。
屋裏隻有如豆燈火跳動,雲霧從地上晃動的影子看到段阡陌直直杵在榻邊,良久未動。
末後那個影子終於動了,隻是看不真切,好像是伸出了一隻手,卻又停在半空,雲霧心中一驚,莫非是想殺了阿夕?
她想最後求上一求,看看能不能救下少年一命,卻聽王爺冷哼一聲,越過她和毛尖走出屋子,頭也不回的說道:“請大夫來治傷,雲霧既然這麼心疼他,就留在這裏陪他吧!”
毛尖吐吐舌頭,一臉同情的看著雲霧。
兩人起身,透過重重樹影,見段阡陌帶著五福向地牢而去。
王爺房裏的大丫頭被降職分派到雜役院子裏,這在內院裏成了大夥茶餘飯後的閑話,看笑話的多了去,從雞鳴就開始有人來回的探頭張望,雲霧索性推開大門,讓他們看的夠。
大夫來看了診,開了方子給了藥膏,方子雲霧留下了,療外傷祛疤痕的上好藥膏她那多的去了,隻要王爺準用就成。
阿夕在雲霧回去拿了藥膏折返回來時,就睜開了眼,眼神空洞洞的,叫雲霧看了心裏泛堵。
她絞了布巾,給他擦身,阿夕一動不動,上藥膏時碰到傷口他也好像是沒反應,鞭傷都在前胸和腹部,縱橫交錯的傷口幾乎用掉了大半盒藥膏,最後,雲霧的目光有些閃爍,少年左邊乳尖一片紅腫,乳頭外凸,比右邊完好的腫大了一倍,傷成這樣,不上藥是不行的。
雲霧咬咬牙,心想就拿他當自己親弟吧,長姐給弟弟上個藥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手指沾了藥膏,覆了上去……
阿夕突然全身一抖,雲霧心中發怵,抬頭一看,嚇了一跳,什麼也顧不上,甩手就是一巴掌,然後翹開了他的嘴巴。
舌頭血淋淋的,還好沒咬斷。
她鬆了口氣,厲聲道:“咬舌都沒力氣,還想輕生,你們部族人都是這樣嗎?受點羞辱就尋死覓活!?”
阿夕狠狠瞪著雲霧。
“我們中原人雖然看上去柔弱,卻不會輕易尋死,因為中原人信佛,眾生在輪回中皆受宿生的業力支配,不能自主,輕生是為自私自利,犯最重的殺戒,恩未報,債未還,你逃避解脫,將痛苦留給親人,死後墮叁惡道,受盡蝕骨焚身之苦!”雲霧放緩語氣,繼續上藥,“我看你也是個明白孩子,如果我幼弟還活著,就同你一般年紀,他是想活不得,若是活到現在像你這般尋死,我死去的父母在天之靈該有多傷心。”
阿夕垂下眼睛,除了司馬晴,恐怕再沒有牽掛他生死的人了,就算阿媽在天有靈,也不會關心他的死活。
雲霧端來一碗涼水,將阿夕扶了起來,“來漱口。”
阿夕乖乖的漱幹淨嘴裏的血,被雲霧扶著重新躺下。
“你再睡會,我去給你熬點粥。”雲霧說完就出了屋。
她也不擔心阿夕會再次尋死,給點時間讓他自己想通也好,昨日救他出來時,他的狼狽正巧被她看到,適才上藥又觸碰了他的自尊,所以一時想不開而已。
在廚房裏聽幾個廚娘小聲嘀咕,好像是說昨夜地牢裏抬出了幾具屍體,血淋淋的染了一路的血,連夜就有十幾個下人抬水衝洗地麵,洗了一整晚才幹淨。
雲霧心念一動,心中猜想八九不離十,也不知道是喜是憂,喜的是阿夕大概是能逃得一命,憂的是,這兩人看上去脾性互補,實際上卻是一樣的倔強,隻怕是緣分難續啊。
再去端廚娘熬好的藥,卻不是大夫開的方子的藥味,雲霧仔細的辨別,裏麵起碼多了三味千金難求的補藥,她心下無奈苦笑,將藥端了回去。
夜裏熄燈就寢前,雲霧瞥到院外一個頎長身影,留了個心,在裏屋默默躺了半個時辰,就聽見門被輕輕推開,她虛虛的睜開眼,看到那人悄然走了進來,在阿夕的床邊靜立,她等了會,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也不知夜裏偷偷來探病的人,究竟是幾時走的。
那藥的確是好,阿夕昨日服了一劑精神就見好,次日傷口就結了痂。
阿夕的傷養了七天,傷疤已經脫落,那人還是每日夜裏來,阿夕服藥睡的沉,每日的夜訪者,也隻有雲霧心下了然。
她安心的和阿夕在雜役院子裏幫傭,幹些清掃的粗活,段阡陌雖然沒吩咐,但她和阿夕都不是不懂分寸的人,既然是住下等雜役的院子,那麼就幹雜役的活,否則他倆就隻有麵對麵坐著幹瞪眼了。
八月初的秋陽似火,曬得人頭腦發暈,雲霧花了好多年養的如羊脂的肌膚,被兩個日頭輕巧的毀了。
晚上吃飯時,阿夕道:“你去求王爺,回去吧。”
雲霧扒著碗裏的飯,好多年沒這麼端著碗扒飯了,她咽下一大口,含糊道:“我不求,這府裏多的是人看笑話,我去求了,不正中他們下懷。”
阿夕放下碗筷,表情永遠都是淡淡的,就像是被煙雨消了色的水墨圖,“是我害了你,我去求他吧。”
“傻子。”雲霧用筷子敲敲他的腦袋,道:“你以為你比我說話還管用?隻怕你去求,我就得到外院去幹喂豬的活了。”
阿夕一愣,想想也是。
“別想了,既來之則安之,無論走到哪一步,都有必須活下去的理由!”
阿夕回味著雲霧的這番話,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理由,他活下去的理由又是什麼?
他的身份和真麵容時時威脅著月氏王的地位,隻要他活著一天,司馬晴便不能安枕無憂。
段阡陌對他誤會已深,是永遠也解不開的結,他不能坦然麵對更不能道出真相,因為他不能拿司馬晴和整個月氏來賭。
而關心他的司馬晴,他的眼神讓他害怕,打心底裏害怕,那種感覺意會不了更說不出來,就是讓他情不自禁想逃避,逃開那雙眼睛。
現在支撐他一定要活下去的理由,恐怕隻有阿媽臨終的托付了。
這個理由想起來真真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