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學校綜合積分表。一條條水銀柱般的紅箭頭，並排在一起。旅遊三班的箭頭最矮，萎縮在地板上。吳經緯和三班學生站在積分表旁邊，吳經緯手指矮箭頭對學生說：“大家都看到了吧，有同學問我，為什麼不讓三班參加比賽？我也問過校長，為什麼不讓我們三班參加比賽？難道我們沒有比賽的權力？校長說，你問的都對，可我也想問你一句，‘青春SHOW’大賽比的是素質和能力，你們先問問自己，是不是達到一個基本的素質和能力？比如說，上課不遲到不早退，認真聽講，遵守紀律，不打架不曠課……”
    學生們神態嚴肅，屏住呼吸，蹙緊眉頭靜靜聽著，有的低下了頭。
    吳經緯來到學生處，查對旅遊三班學生違紀扣分情況。學生處老師翻著記錄本讀道：“二月二十三日，扣四分，劉宇宙早退，下午第三節。三月六日，扣十分，自習課吵嚷、敲桌子，劉宇宙、趙新。三月十二日，招引社會青年到校擾亂，劉宇宙。二十二日，未請假離校，吳娟，扣三分。二十五日，在班裏用壁虎嚇唬女生，劉宇宙……”
    吳經緯阻止學生處老師：“好了，不要念了，我知道了，謝謝。”
    課外活動，鈴聲一響，劉宇宙率先拿著籃球衝出教室，楊帆緊跟在劉宇宙身後。劉宇宙跑到操場上，剛要投籃，楊帆喊住了他：“劉宇宙，我有話跟你說！”
    劉宇宙手心的籃球轉了一個圈，滾到腋下，他不高興地：“現在是課外活動，不在你管轄之內。”
    楊帆像有點激動的樣子：“我知道。”
    劉宇宙不滿地：“知道為啥還跟著我？又想記分是不是？”
    楊帆有點生氣的樣子，鄭重地：“劉宇宙，在你眼裏我很討厭是嗎？”
    劉宇宙急忙：“這話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
    楊帆瞪眼豎眉：“你——”
    劉宇宙手一揚，朝楊帆來了個拜拜：“還有事嗎？沒事我玩球了！”
    “等等！”楊帆喊道，劉宇宙再次停住，麵對婆婆媽媽一樣的班長，他真有點不耐煩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楊帆臉上呈現出一點紅暈，看了一眼劉宇宙，放低聲音：“昨天的事情，謝謝你。”
    劉宇宙沒反應過來，懵懂地：“昨天什麼事情？”
    楊帆抬起頭，像看非人類一樣看著他：“就是課外活動那個事！”
    劉宇宙還是沒明白：“課外活動哪個事？”
    楊帆有點急了：“你跟他們說的那句話呀！”
    劉宇宙還沒想起來：“我說什麼話了？”
    楊帆有點惱怒了：“你跟他們說我的那句話！”
    劉宇宙也有點急了：“我啥時說你話了？”他平時經常亂說話，說完就過，從不走心過腦子，所以他還真想不起來了，昨天課外活動到底說了啥話。
    楊帆橫眉怒目：“劉宇宙，你到底是真想不起來，還是故意裝的？”
    劉宇宙也惱了：“我還沒問你呢，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楊帆：“什麼也不想說！”
    劉宇宙反問：“那你跟著我幹啥？”
    楊帆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喊了一句：“我討厭你！”說完轉身跑了。
    劉宇宙抱著籃球，看著她的背影咕噥：“討厭我？我還討厭你呢！”
    他悻悻地轉過身，剛想去投籃，又一個女生聲音出現在身後：“劉宇宙，等一下！”
    劉宇宙哇的一聲，不是討厭我嗎？怎麼又來了！他轉過身剛想發作，見喬夢揚站在他身後，兩手下垂，長發披肩，靜靜地看著他。他驚訝地：“怎麼是你？”
    喬夢揚似乎也有些激動，眉梢一挑：“為什麼不能是我？”
    劉宇宙首先告降：“好好，我說錯了，你找我啥事？”
    喬夢揚眉頭微蹙：“我想問你，昨天下午你說過一句什麼話？”
    劉宇宙又哇的一聲，簡直要吐出來了：“怎麼又是這個？我說什麼話了？”
    喬夢揚盯著他：“我在問你呢？”
    劉宇宙茫然地：“我去問誰去？”
    喬夢揚：“當然是問你自己。”
    劉宇宙低下頭，像驢拉磨一樣轉了個圈：“對對，我又錯了。劉宇宙，你說過什麼話了？說呀？怎麼不說，忘了是不是？”
    喬夢揚：“你好好想想，昨天課外活動。”
    又是課外活動？課外活動我做什麼了？劉宇宙拍拍腦袋，覺得這個問題對他來說太燒腦了，幹脆反問：“那你說我課外活動說什麼話了？”
    喬夢揚不滿地：“昨天課外活動我不在現場，我聽別人說的，所以要考證一下。”
    劉宇宙無奈了：“那你能不能提示一下？我真想不起來了。”
    喬夢揚瞅了他一眼：“跟一班搶墊子的時候。”
    劉宇宙翻著眼皮：“我去了，上去抓住張浩南——”
    喬夢揚：“張浩南說了一句侮辱楊帆的話。”
    劉宇宙：“我罵了他一句，說——”
    劉宇宙突然興奮地：“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他說要楊帆當老婆，我說，你當三班沒男人了，當老婆也是給我劉宇宙當老婆，輪不到他媽你小子！當時他就蔫了——”
    喬夢揚急切地：“你真說過這句話？”
    劉宇宙豪邁地：“當然說過了！要不那小子咋不敢再說了。”
    喬夢揚突然聲音怪怪地：“你說的是真心話？”
    劉宇宙一拍胸脯：“當然是真心話！我劉宇宙是誰？男子漢大丈夫！從來不說假話，說到做到，不亂放炮——”劉宇宙興奮起來，滔滔不絕起來，喬夢揚突然低下頭，轉過身飛快地跑掉了，頭也沒回。
    劉宇宙摸摸腦袋：“我又說錯啥了？”
    吳經緯從學生處回來，讓人把劉宇宙找來。劉宇宙穿著球衣，躡手躡腳地走進辦公室：“吳老師，你找我？”
    吳經緯把講義和作業本推向一邊，看著他：“知道為什麼找你嗎？”
    劉宇宙咧咧嘴：“不知道。”
    “好好想想？”吳經緯耐心啟迪他。
    劉宇宙簡直要暈過去，怎麼所有的人都這樣。他轉著眼珠，腦子竭力轉動著，終於他明白了，試探地問：“是不是……因為蛇的事。”
    “我沒問你蛇的事。”吳經緯鼻子一哼。
    “那是什麼事？”劉宇宙大惑不解。
    “你再仔細想一想。”吳經緯耐心有加。
    “我……想不起來。”
    吳經緯又啟發地：“我領你們到積分表幹什麼了？”
    劉宇宙隨口答道：“你讓我們看表——”
    吳經緯問：“看表的目的是什麼？”
    劉宇宙不假思索地：“把積分提上去。”
    吳經緯又問：“提上去的目的是什麼？”
    劉宇宙又不假思索地：“爭取參加比賽。”
    吳經緯笑笑：“有人說劉宇宙學習不好，我看這腦瓜還挺靈。”
    劉宇宙不好意思地：“嘿嘿。”
    吳經緯嚴肅起來：“那我再問你，從積分上看，你最近表現怎樣？”
    劉宇宙趕緊：“我最近沒犯啥事！”
    吳經緯：“沒犯不等於沒做是吧？”
    劉宇宙緊張地：“沒有！絕對沒有！”
    吳經緯：“那你怕什麼？”
    劉宇宙嗤的一聲：“我怕？我沒怕，我絕對沒怕——”
    吳經緯：“你剛才的樣子——”
    劉宇宙委屈地：“我那不是怕，我是怕——”
    吳經緯：“咋樣？還是怕！怕犯事？”
    劉宇宙急忙解釋：“不是，我不是怕，我是怕——”
    吳經緯生氣了：“怎麼，還是不怕又怕，到底是怕還是不怕？”
    劉宇宙舌頭轉不過來了：“不是，老師，我不是怕，也不是不怕，我是怕犯事，不是，我是不怕犯事——”
    吳經緯不想和他繞彎子了：“不要是不是了，你把你最近表現做一下自我評價，要準確，實事求是。”
    劉宇宙不解地：“什麼叫自我評價？”
    吳經緯抬頭：“你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劉宇宙認真地：“是真不懂。”
    吳經緯想了想：“那我就告訴你，還和演講會一樣，自個說自個。”
    劉宇宙摸著頭：“還說優點？”
    吳經緯搖搖頭：“這回不是說優點，說缺點。”
    劉宇宙耍賴皮地：“不是說優點嗎？怎麼又說缺點了？”
    吳經緯嚴肅地：“說優點是為了增強信心，說缺點是為了找出不足。”
    劉宇宙懵了，不滿地：“怎麼總是你的理兒？”
    吳經緯：“不是總是我的理兒，是我說的在理兒。”
    劉宇宙說：“我沒缺點，我找優點得了！”
    吳經緯堅決地：“不行，這回非找缺點不可！”
    劉宇宙急了：“老師你——上回我說找缺點，你非讓找優點，這回我說找優點，你又非讓找缺點，老師，你這不是難為人嗎？”
    吳經緯認真地：“不是難為人，是該找優點的時候就找優點，該找缺點的時候就找缺點。”
    劉宇宙賴皮地：“那幹脆啥點也別找了，倆點碰一塊光打架。”
    吳經緯毫不放鬆：“不能那麼說，倆點都找出來，就知道今後努力方向了。”
    劉宇宙頹然地：“這麼說非找不可了？”
    吳經緯：“非找不可。”
    劉宇宙：“那我還是沒缺點。”
    吳經緯：“你是不願自己找了？”
    劉宇宙：“我沒缺點我找什麼？”
    吳經緯：“真的沒缺點？”
    劉宇宙：“真的沒缺點！”
    吳經緯：“那我拿給你看！”
    吳經緯從桌上拿出一個記錄冊：“你看看，這都是學生處記錄的你最近一段時間扣的分數，你說，這是不是缺點？”
    劉宇宙冤屈地：“不是說不查了嗎？怎麼還查嗬？”
    吳經緯：“蛇的事不查，但違紀的事不能不查。”
    劉宇宙：“得，這比粉筆盒還狠！”
    劉宇宙蔫耷耷從辦公室裏出來，垂著腦袋。幾個同學疑惑地圍上來，問這問那。
    “宇宙，班主任叫你幹什麼？”“是嗬，幹什麼？”
    劉宇宙腰板一挺，打腫臉充胖子地：“幹什麼？不幹什麼。”
    同學：“那老師怎麼叫你這麼長時間？”
    劉宇宙沒好氣地：“老師親我，找我侃樂兒！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