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永元元年除夕那件事，其實再也沒有人能比蕭唐風自己更清楚了。可是當這些事從另一個人的口中道出時卻又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父王那夜一直陪在你的身側，整整坐了一整夜……”
    “你若是聽到父王喚你一聲‘風兒’，不知又是個什麼情景……”
    “……”
    蕭存卿很細心很仔細地將那晚的事事無巨細地全部道出，蕭唐風在一側靜靜地聽著終於找到了那種被關愛的感覺……
    原來這就是那個人對他的愛啊！
    ——蕭唐風
    ……
    “你可還記得永元元年除夕那夜？”
    蕭唐風微微一怔，腦中快速地回想著蕭存卿在說的事。可是什麼也想不起來，抬起眸子，惑然問道：“何事？”
    蕭存卿見他不解，才突覺自己的問法十分愚蠢，猛然想起那日他喝醉了又怎麼會知曉後事呢？嘴角劃過一絲苦笑，對上他的視線，將當年他在窗外看到的事情緩緩道出。
    “那日除夕，你像往日一樣進宮向父親請安……但與往年不同的是，那日，你喝醉了。”
    蕭存卿的聲音很輕，但蕭唐風卻猶如雷擊一般，隻是麵上不顯分毫。半垂著眼簾，掩去眸中的震驚。
    蕭唐風終於明白過來蕭存卿這是要幹什麼，幾度張了張口卻還是什麼也沒說。有些事他想讓蕭存卿說出口，想讓他娓娓道來。
    想知道這件事從另一個人的口中道出會是個什麼感覺？是不是一如既往地悸動？
    眉眼一抬，蕭唐風盡量壓低自己的聲音裝作不解地問道：“那日是喝得有點多了，當時醉得厲害記不得事，可是哥哥在王麵前失儀了？”
    如此，蕭存卿隻是笑了笑，隻是那笑意在蕭唐風看來就有些慘白了。半晌才聽他歎息道：“你果然是不記得的！你什麼也不知道呢！就算你失儀於父王麵前，父王亦是不會待你怎樣的。”
    你是父王最想要寵愛的那個兒子！隻可惜這句話蕭存卿是不會對他說的。
    蕭唐風也隻是拽緊了手掌心，並不多言。
    “我年幼纏你得緊，想著你好不容易宿在宮中便十分歡喜地前去尋你，卻沒想到一向待你冷漠的父王卻會一臉柔色地靜坐在你榻側，細聲地說著那些他從來不在人前說的話。”
    蕭存卿忽地想起那日的情景來，自己剛想推門而入便聽見自內傳來的一聲低喃。他聽見他的父王正在一聲一聲地喚著兄長的名字，一口一聲地“風兒……”
    蕭存卿當時一下就愣怔了，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自處。半晌才收回手來，滑坐在一側。半晌才回過神來，戰栗地站起身來想要離開卻在經過窗口時，聽見他的父王正在對著他的另一個兒子訴說著他的寵愛之意。
    蕭存卿本該高興的才是，可是心中卻又覺得空白了一片，腦海一片混沌什麼也想不起來。
    “父王說他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有兩個，一是你的母親，二便是你了。你回來了那麼多年卻從沒有叫過他一聲父親，他內心雖是疼痛不已卻也不能逼你什麼。他也隻有在你不省人事之時才敢將對你的感情傾瀉而出……而你最終什麼也不會知道。”
    蕭唐風依舊沒有言語，隻是靜靜地聽著，心中想著的卻不隻是這一件事。蕭存卿見他沒有言語也沒有多想，隻是接著將後麵的事都訴與他聽。
    事後，蕭存卿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來。大有種解脫了然之意，蕭唐風見他這副神情便也知曉這件事在他心中壓抑了多年定是十分不好受的。
    隻是很多事情，即使他不說蕭存卿總有一天也會全部知曉，哪怕他後來會知曉自己其實不僅僅是那個江湖上傳聞的才華卓絕，武藝超群的京兆府府主，自己還是一個千杯不醉不拘性子的江湖人……那又能怎麼樣呢？
    那區區幾杯又怎會醉得倒他呢？
    不過是有人想要機會，那他就給他一個機會罷了。隻是沒想到會聽到那樣的事情，如果沒有之後的事，蕭唐風一定會滿心歡喜地跑到母親的墳前對著她說道：“父王是愛我們的，父王從沒有忘記過您……”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之後的事，就連當時的事也沒有人想到，蕭王沒有想到，蕭唐風沒有想到，蕭存卿更是沒有！
    就連當事人都沒有想到，那麼個中隱藏的心思又有誰能知道呢？
    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過去的事不論再怎麼後悔再怎麼想要彌補都是於事無補的。
    就在蕭唐風以為這件事會就這樣結束的時候，卻沒想到會從蕭存卿的口中聽到這樣一句話。
    “……你那日不過小飲了幾杯，你卻醉了，在宮中歇了一晚。”
    蕭唐風眉眼一揚，定定地看著蕭存卿，不知道他還要說什麼。
    瞧著蕭唐風一臉懵懂之色，蕭存卿忽地輕輕一笑：“你不記得亦是正常的，父王做的事又怎會讓你找到把柄呢？想必那夜之後你亦是十分不解吧，一向千杯不醉的京兆府府主怎會小酌幾杯就不省人事的？”
    “原來你竟是知道的，原來……”你對我是如此地了解！
    蕭存卿並沒有順著蕭唐風的話語往下說，而是話題一轉淡笑看著一臉震驚的蕭唐風，輕聲道：“父王在你的酒中下了藥……”
    怪不得那日會覺得腦中暈眩不已，原來是他早有了這樣的準備，自己卻還誤以為是……聰明反被聰敏誤！
    看著蕭唐風一臉懊惱的樣子，蕭存卿收起笑意輕輕向前移了步伐，側身在他耳旁低語道：“我雖知道以哥哥的機智斷不會因了此而就醉得不省人事，可是我既然知道了我就想著要把這件事說與你聽。”
    “我心中藏不住事，這件事壓在我心中多年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會將這件事說給你聽，就算是為了你，為了我們的父王。”
    說了這麼多，蕭唐風依舊是一副不想言語的樣子。就在蕭存卿以為得不到什麼回應之時，蕭唐風卻緩緩伸出手來拉住了他的袖口，眸子對上他的，眸中一片茫然終歸是什麼也沒說。
    ……
    “我回去了……”
    蕭唐風愣愣地點了點頭，卻又在蕭存卿的身影快要離了視線時才輕聲囑咐道：“要好好待蕭姑娘，你那不拘火爆的性子該收斂著點，不要嚇到她了……”
    蕭存卿心中一陣惑然，卻也沒有多說什麼，略行了一個禮便離去。徒留蕭唐風一人立在原地，那秋風吹來甚是顯得涼意逼人。
    蕭存卿回宮之後便立即向著蕭辛休所居住的宮殿行去，卻不妨正遇上了蕭朵朵與蕭辛休二人。
    蕭辛休遠遠地便望見自己，竟是反手將蕭朵朵攬在身後，定定地望著自己。在那種狀況下，蕭存卿總有一種自己是大反派的錯覺。
    加快腳步走向二人，望著蕭朵朵一臉震驚的模樣，蕭存卿忽地心情大好，嘴角揚起“怎麼才幾日不見你就不認得我了？”
    蕭朵朵從蕭辛休身後走出，那手指著蕭存卿半晌才回過神來，急怒道：“你之前說的話都是騙人的了！虧我還相信你，虧我為了你傷了……”
    說到這裏蕭朵朵麵色又紅又白，卻是不再言語。半晌才想起蕭辛休來，麵上劃過一絲不自然。
    蕭辛休見他二人言語熟稔便知兩人先前就已認識，細細想起前事蕭辛休才猛然明白過來二人這是結緣於民間了。
    “你都已經知道了可有什麼打算？”蕭辛休這話是對著蕭存卿說的。
    蕭存卿也意識到了，腦中想的卻是蕭唐風所言，如今再看這人便覺得自家兄長說的話還真是不賴。
    這人雖麵上看著冷淡了些，可是看到方才她護住蕭朵朵的行為，倒也真是一個心熱之人。
    “這事還得從長計議……”說著又看了蕭辛休一眼，半晌才施了一禮道：“本是我與朵朵的事，卻沒想到將你牽扯了進來，真是十分對不住了蕭姑娘。”
    蕭辛休微微一愣，半晌才冷聲道：“這又有什麼關係。”
    說完看了蕭朵朵一眼便轉身回去了，隻是在轉身之後才敢將眼中的情緒放出。
    蕭朵朵找到了一個愛她而自己又愛的人，真是十足的幸運。說不羨慕她那是假的，蕭辛休不禁有些豔羨。
    蕭存卿看蕭朵朵的眼神是那麼溫柔，那眼中飽含愛意，他能包容朵朵。這便就是愛嗎？
    原來愛是能讓人這麼溫暖的東西。
    ……
    “我真是自私，我隻想到了我自己。若是我能足夠了解辛休，我便會知道她才是需要被愛的那個人！她那麼好，唐風亦愛慕於她，他們卻始終沒能在一起……”
    長襄微微一愣，倒是沒有想到這背後竟是能牽扯出這麼多事來。略微有些失神，許久才輕聲道：“這世上哪個人不是需要被愛的呢？你算不上什麼自私不自私，你隻是陷在了你的愛裏。愛，本又是世上最自私的。每個人都渴望擁有一份全部的愛，更何況是辛休呢？”
    蕭朵朵紅著眼圈看著長襄，半晌才移開視線，半晌不能言語。
    過了片刻，便聽到屋外傳來一陣嘈雜聲，長襄眉心一跳忙站起身子向外行去。蕭朵朵一怔回過神來亦跟著出去。
    而站在屋外的雲淵早已奔回藥廬去取藥盒，長襄遠遠便看見一人身著勁裝站在遠處，臉上神色緊張急躁，不停地來回走動著。
    “是你！”蕭朵朵顯然是認出了此人，驚訝之下便問出了聲。
    長襄一愣，待定睛一看，長襄才認出這人來，此人正是蕭唐風身側的近衛。還未待問些什麼便聽見身側蕭朵朵顫聲問道：“是誰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