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海邊，撿到了一具屍體。
    很奇怪，我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因為他就像是睡著了一樣，閉著眼睛，眼睫毛隨著海風翕動著，我覺得下一秒，也許他就醒來了。
    隻有我一個人發現了這具屍體，他一直躺在海灘上的角落，沒有人將他搬走，也沒有人來處理他。就是一直那麼躺在那兒，等著我每天的“光臨”。
    “嗨，我又來了，今天感覺怎麼樣？”反正每天都是自說自話，我也早就習慣了，“今天我媽媽還是沒有做我的那份飯，我到底是做錯了什麼她要生氣這麼久，沒辦法，還是偷偷的在冰箱裏找了點吃的。我一直想不明白我是做了什麼，明明最近我的表現都很好啊，可是家裏的人一直把我當空氣，這種感覺真是太糟糕了。”
    我環住自己的雙臂，將下巴磕在自己的膝蓋上，今天不適合衝浪，一個高的浪頭都沒有，衝浪板是算是白帶了。
    “嘿，你會衝浪嗎？告訴你哦，我可是衝浪高手，拿過衝浪比賽的亞軍的。”我將身邊的衝浪板展示給他看，“這是那次比賽的獎勵的，看上去很棒吧？不過上次啊，我差點被淹死，那次的海浪實在太大了，我一下就被砸暈過去了，幸好後來被衝上了岸，撿回了一條命，你說我媽媽會不會因為這個生我的氣啊？我那天沒有聽她的話，硬是要去衝浪。”
    他還是一動不動，好像什麼都影響不了他。
    我一不說話，這裏就變得很安靜，隻能聽見海浪的聲音，海風帶著鹹澀的味道撲在臉上，感覺有那麼一點舒服。
    我雙臂往腦後一疊，也躺了下來。
    這樣的天氣，真的是很適合睡個午覺啊，陽光灑在身上，暖烘烘的，再加上海風吹著，一點也不會過熱或者過冷。
    “你要是活著的話，說不定我們能成為朋友呢。”側過身，看著他的側臉，“我給你取個名字吧，總是叫你屍體也不太好，叫你約翰吧，我叫喬納什，我們交換了名字，這樣就真的是朋友了。”
    在海灘上睡了一個下午，才慢吞吞的準備回家，“嘿約翰，我回去了，明天我還會再來的。”
    反正家裏現在也沒有一個人把我當回事，不管我和誰說話，都是一張漠然的臉，也不會回答我，甚至看都不會看我一眼。
    媽媽每天躲在房間裏對著一張照片抹眼淚，估計是我那個去外地讀書的哥哥照片吧？媽媽一向偏心於他，對她來說，我隻是個不聽話又不爭氣可有可無的小兒子罷了。
    “喬納什，是你回來了嗎？”媽媽突然衝到門口喊了一聲，嚇了我一跳。
    “是的媽媽，是我回來了。”可是我回答之後媽媽也沒再說什麼，而是又回到房間端起了照片，其實隻是更加希望我別回來吧？
    我沒進門兩分鍾，爸爸就跟在後麵也回來了。爸爸最近回家也變得特別的晚，以前也沒有見到他工作這麼忙啊，現在每天都是在深夜回來，以前他是最愛的，可是現在也變得和媽媽一樣冷漠了，問他什麼也是從來都不回答我。
    “喬納什回來了嗎？”爸爸對著房間裏的媽媽喊了一句，但是沒有得到媽媽的回答。
    實在沒辦法我站在自己房間門口，隻能自己接了一句：“爸爸，我已經回來了。”
    爸爸的望向我這邊，眼神很空洞，也沒再繼續說話，這個家真是安靜得太可怕了。
    我隻能回到房間，想著明天要多帶一點吃的，讓約翰來陪他一起吃午餐好了，配合著椰林樹影，肯定特別的舒服。
    “喬納什。”
    最近爸爸和媽媽變得特別的奇怪，他們總是莫名其妙的喊一聲我的名字，但是又不說話，所以，有時候我都懶得回答，他們實在是太奇怪了，但是幸好，我還有約翰。
    我捏著手上的海報，顯示最新一次的衝浪比賽是在兩個月之後了，也就是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可以準備，這次也許就能拿到冠軍了。
    隻是最近的天氣實在是太好了，風平浪靜，完全找不到一個好的浪頭，最多隻能劃劃水。
    睜開眼睛，躺在沙灘上，頭頂是烈陽，身邊是安靜的約翰，“感覺家裏的記憶對我來說越來越少了，每次一睡覺睜開眼睛就是在這裏，在你旁邊，我難道是夢遊？”
    撐著身子做起來，發現我的衝浪板也在身邊，隻是被約翰的手臂壓在下麵。
    “嘿嘿嘿，你這是想搶我的亞軍衝浪板嗎？”我將衝浪板拉回來擺在我手邊，“等我拿到了冠軍再說，到時候就把這個衝浪板送給你，當然，前提是我一定能拿到冠軍。”
    我真的像是一個即將失憶的人一樣，我開始忘記了在遠方讀書的哥哥叫什麼名字了，是漢斯？還是傑克？或者是山姆？他長什麼樣子呢？在哪裏讀書呢？我有哥哥嗎？
    迷迷糊糊中睡了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客廳的沙發上，爸爸在看電視，旁邊的煙灰缸裏麵已經放滿了煙頭。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開了口：“爸爸，你身體不好，少抽點煙。”
    話音剛落，爸爸突然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轉頭在整個客廳裏掃視了一圈，立刻又跑到房間裏叫媽媽：“蘇珊，我剛剛好像聽到了喬納什的聲音了，他是不是。。。回來了？”
    “爸爸，我就在這兒啊。”明明我就站在他的麵前，但是他和媽媽都仿佛沒有看到我一樣。
    “我又聽到了，蘇珊，是喬納什的聲音！！！”爸爸更加激動了，媽媽也被他帶動了情緒，顫抖著雙手攏在嘴邊喊：“喬納什，是你嗎？你要是回來了就趕緊來看看媽媽吧。”
    為什麼我已經站在他們麵前不到一米的地方，他們卻還是把我當空氣一樣呢？
    我又往前走了一步，用更大的聲音喊到：“爸爸媽媽，我在你們的麵前啊，看這兒，我就在這裏啊。”
    “可能是聽錯了吧，喬納什不會回來了，蘇珊，警察那邊是怎麼說的？”爸爸扶住媽媽的肩膀，兩個人慢慢走到房間，門雖然關上了，但是我還是能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
    “今天給警察局那邊打了電話，依舊是沒有任何進展，你呢，今天有消息嗎？”
    “沒有，在外麵找了一圈還是沒有找到。”
    這一切真的是太奇怪了，難道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我衝上前拉開房門，但是卻到了海灘，衝浪板被我抬著。
    我在幹什麼？好像，是要為了三個月後的衝浪比賽做準備的，現在的浪剛剛好。
    我躺在衝浪板上，慢慢的朝浪頭劃過去，隻是越接近，越覺得不對勁，今天海浪實在是太大了，我站在衝浪板上時明顯感覺到這跟平時不一樣了，這個浪實在是太大了，而我距離海灘也太遠了。
    盡管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朝岸邊遊，但是浪頭還是一次一次的將我拍進海裏，腿好像也被什麼纏住了，沒有力氣了，真的，會死在這片海裏嗎？
    睜開眼睛，躺在沙灘上，頭頂是烈陽，身邊還是熟悉的椰子樹還有我的衝浪板，隻是在我不遠的地方圍了很多人，很嘈雜。
    不過跟我也沒有太大的關係，我也不喜歡看熱鬧，所以，還不如直接回家填報肚子。
    我拖著衝浪板王家裏的方向走，路上碰到熟悉的人都是一臉冷漠的樣子，誰也沒有和我打招呼，難道我最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嗎？
    家裏也是估計媽媽和爸爸也是一樣的，不過今天不是這樣的，家裏來了很多人，媽媽坐在客廳裏哭，還有警察跑到我的房間裏亂翻東西。
    “喂，你們沒有經過我的同意憑什麼亂翻我的東西啊？”我想去拉那個警察，但是我卻輕而易舉的從他身體裏麵穿過去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
    “太太，你最後是在什麼時間叫到你小兒子的？”坐在客廳裏的警察在給媽媽做筆錄，可我明明就在他們眼前，難道所有人都看不到我，還是所有人都在跟我開玩笑？
    我走到客廳裏，直直的站在媽媽麵前，聽著他們的談話。
    “他是在五天前出去的是嗎？”
    “是的，五天前，他說出去衝浪，但是就沒有回來了，你們說找到他了是嗎？”媽媽又充滿了驚喜和希望。
    “找到了，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太激動了。”她合上記錄簿，麵色有些為難，“太太，我們的海上巡邏隊找打了您兒子的。。。屍體，所以。。。”
    “你說什麼？”那些存在媽媽眼睛裏的希望一瞬間全部破滅，她很不想承認聽到的消息，衝上去拉住警察的手，“你不要亂說話，我兒子怎麼會？怎麼會？”
    “媽媽。。。”我喊她，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回應我，周圍的畫麵開始變得扭曲起來，然後又回到了海灘。
    這裏沒有了其他人，隻有我，和安靜的約翰。
    “這到底是什麼回事？我怎麼覺得這麼混亂？”而麵前的約翰的臉也變得讓我熟悉起來，“為什麼你看起來，那麼像我的臉？”
    腦海裏逐漸開始變得清晰了起來。
    我一直在為三個月後的衝浪比賽做準備，那天天氣不太好，但是我感覺會出現很大的浪頭，不管媽媽怎麼阻止我還是義無反顧的抱著衝浪板離開了家。
    當那個巨浪直接將我整個人拍進海裏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完了。
    胸口的空氣被擠壓殆盡，雙腿被不知道哪裏漂來的水草糾纏在一起，就在水下這麼糾纏，直到最後一絲意識被抽離身體。
    從來沒有什麼另一個屍體叫約翰，而我的名字叫約翰·喬納什，從來都是我一個人將所有的一切都忘記了。
    周圍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再次消失，我看見媽媽哭泣到暈厥的臉，看見了爸爸一夜之間愁白了的頭發，看到哥哥急匆匆從外地趕回來，雙眼通紅。
    而我什麼也沒有，隻能抱著衝浪板坐在海邊。
    海麵，真平靜啊。你說是嗎？約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