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蘭和秦小梅聽陳秀中這麼說，頓感事態嚴重。她倆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顫了幾下，倒吸了口涼氣。
    王春蘭正欲開口說勸勉陳秀中的話，陳秀中用手勢止住了她。
    “你們請安心吧。我會全力對敵，堅持到底的。我相信，也希望我這次依然能平安無恙挺過危機。即使最終他探究到了我黨國特工的真跡，我也定然不屈無懼，拿出國軍軍人最後的勇決和氣概，挺身麵朝敵人的槍口，如你們剛才向我講敘的楊凝雪以及眾多為黨國捐軀罹難的英烈們一樣，不屈地含笑飛向青天白日，把貞心和生命無悔地交付給中華民國。”
    陳秀中說到這頓住了話頭。她望向她跟前不住淌淚的王春蘭和秦小梅。
    陳秀中從衣袋裏取出手帕替王春蘭跟秦小梅擦幹了淚水。
    “你們都別這樣。我這麼說是想預先給上司提個醒，讓尚長官做好萬一情形發生變故時候應急的準備。好啦，鬆暢些行嗎？”陳秀中舒緩氛圍地輕輕一笑，說道。
    王春蘭和秦小梅勉強止住淚。她倆望向陳秀中，俏臉上仍是傷懷的憂容。
    “我跟你們說，我自己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我接下來定當竭盡全部心智，力爭保持跟閻曉波爭鬥中的主動地位。我不會輕易服輸，給他查到破綻，順當地被他識穿的。這麼多年的潛伏生涯，我對自己的能力還是有一定把握的。不過，萬一我真的遭逢了不幸，我的這條潛居於敵叢深處，給黨國傳遞情報消息的暗線將會失去作用。所以，我必須在我的身體仍處於自由的時間，充分利用好每一分鍾，把我設想出的，為黨國情報機構開辟在共軍內部有望能夠調度操縱，獲取重要信息的另一根密線的措置辦法交代清楚，讓上司及時著手安排，設立妥靠的步驟，以備萬一。”陳秀中俏臉平靜，不緊不慢地說道。
    王春蘭跟秦小梅勉力點頭應從。兩個人站直身子，用閃動著淚光的眸子注目著陳秀中，靜候她接下來的敘述。
    陳秀中從秦小梅手裏要過那疊她繪製好了的共方軍官們模樣的素描畫，翻出了趙勇強的畫像。
    王春蘭和秦小梅瞧見了趙勇強的畫像，不由心內暗吃一驚。她們把不解困惑的眼光投向陳秀中。
    “美霞姐姐，這人不是趙勇強，共軍中紅得發紫，屢立一等功的戰鬥英雄嗎？”王春蘭疑惑地問道。
    “對，正是他。我已挑選好了，他最有可能變成除我之外的在共軍軍營裏跟黨國情報係統通信聯絡的另一根暗線，傳告消息的重要渠道。”陳秀中用手輕輕縷了一下頭發，平靜地說。
    “什麼？”
    王春蘭猛驚一跳，訝異得瞪大了眼睛。她望著趙勇強的圖畫連搖了幾下頭。
    “美霞姐姐，這是你的真實判斷和看法嗎？不，這不可能。趙勇強，共軍中數一數二的勇士，這些年來長久拚力搏殺戰場，多次為他效命的集團創下頭功的敵軍裏最彪悍蠻橫，屢受表彰稱讚的家夥。他對紅色信仰和他的領袖定然忠心不二，抵死衛護效力，頭腦冥頑不化。讓他投靠我們為黨國出力，這是比砍掉他的腦袋都難以求得的事。美霞姐姐，你大概弄錯了吧？”王春蘭驚疑地對陳秀中說道。
    “我沒有弄錯，正是他。我選中了趙勇強。是的，他曾經是共軍中以戰鬥勇猛無畏，多次獲得一等功，在戰場上令不少國軍將士聽到他的名字便心感幾分恐慌的人。但是，請你們不妨換個角度想想，正因為如此，一旦他果真暗地裏發生了變遷，傾心盡力地給黨國辦事，他的上級，共方的各層領導最不可能對像他這樣的人萌生疑竇。”陳秀中回答道。
    “美霞姐姐，這倒是真的。你的用意我現在能大體理解了。不錯，如果趙勇強果然如你所說，背棄他現今的赤色信仰，跟他的領袖集團脫離，肯為黨國所用，那對保密局來說，這的確是一條深隱於敵人體內，最為穩當的暗線，可用價值高得無法估量。隻是，咱們如何才能做到那一步，悄然不為敵人察覺地接觸到他，將他勸轉，敦促他醒悟，步入正軌，替中華民國效勞呢？美霞姐姐，難道，你已想到了辦法？”王春蘭想了想，心頭豁然開朗，對陳秀中說道。
    “是的。我選擇他的原由，是現今的趙勇強與從前的他出現了變異。他當前已對他的組織跟領袖在心底萌生了憎惡叛逆的意念。”
    “真的？”
    王春蘭不敢置信地問道。
    “不錯，是真的。雖然趙勇強當前還沒有在立場上發生根本的變易，但我通過這些天的觀察，發現他心靈深處潛隱著一片最為薄弱的環節。隻要我們稍加牽引，便有望一舉突破，並乘機深入直搗。他原先的信仰和對紅色領袖的忠誠便極有可能徹底變更，由崇敬狂熱轉為憎惡。”陳秀中十分有把握地回答道。
    “美霞姐姐，你察覺到的他心內的薄弱環節是什麼？倘若想促使他就範，你認為咱們該如何置辦？”王春蘭感到心坎猛地震了一下，輕輕地問道。
    “他過於思念他那被他的組織領導劃定為存在家庭出身的階級問題，已被迫離婚的他的前妻王蘭蓉，和現今跟王蘭蓉在一起的他幼小的孩子。我覺得這是咱們能把握住他命脈，撼動他心坎的關鍵所在。”
    陳秀中把趙勇強深夜裏跑出來暗自吹陶笛，發泄心內怨憤的事情，趙勇強跟前妻王蘭蓉從過去保存到現在的深摯感情，近幾天來她通過暗地裏仔細觀察趙勇強，與趙勇強對話，得出的大致結論，做出的各項推斷詳盡地向王春蘭和秦小梅說了一遍。
    秦小梅立定在王春蘭身邊，仔細地聽完陳秀中的講敘，她伸手輕弄了一下頭發，皺著美麗的雙眉把臉低垂了下去。
    “美霞姐姐，你說的非常正確。其實，王蘭蓉的悲劇對敵人那頭而言很合乎情理。王蘭蓉的這件在敵人的統治區域內十分平常的事由，看來確實提供給了我們勸說拉轉趙勇強成功，在敵叢裏開拓除美霞姐姐之外的第二條聯絡線的絕佳機會。既然趙勇強最珍視王蘭蓉，我們隻要控製住了王蘭蓉的心，就在實際上將趙勇強把握住了至少一半。而當前，王蘭蓉已被迫離開了共軍部隊，給遣送到了地方上。按照敵人的邏輯規矩推斷，王蘭蓉現今的日子肯定苦不堪言，飽受肉體和精神方麵的多重摧折。這是我們取得決定性突破，把趙勇強這著棋激變掌控的絕佳良機。”秦小梅心有感觸。她聲音不高地在一旁說道。
    秦小梅講的這些話，陳秀中聽起來覺得似乎存在跟普通同行不大一樣的意蘊。秦小梅說出的對敵人內情十分洞悉的這番言辭，不大像生活工作在共方圈子外的一般國軍特工能說出口的。刹那間，她聯想到了剛才王春蘭說到秦小梅的身份來曆時突然把話題頓住，臉色表情顯現的異樣。她頓時覺得秦小梅是不是存在難以告人的過往的隱衷。
    陳秀中來不及想太多了。她把內心的對秦小梅的這些疑惑盡然擱過一邊。她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她要把餘下需要吩咐的事項對自己人交代清楚。她信得過秦小梅。通過這些日子裏的幾次麵對麵的接觸，陳秀中對秦小梅的印象極佳，感到秦小梅是個超卓優秀，非常精幹傑出的年輕特工，值得她委以完全的信賴依托。她決定把她此刻心裏萌發的這個跟大局完全不相幹的疑慮留待日後，如果有機會再問個明白。
    “這是趙勇強昨晚托我給他的前妻王蘭蓉私下郵寄的信件。你們請收好，回去後盡速把我的打算籌劃詳盡地稟報給尚長官，越快越好。”陳秀中把趙勇強的信塞到王春蘭手裏，對她說道。
    “是。我們一定照你所說，一字不漏地去做。美霞姐姐，你也請珍重，千萬當心。”王春蘭的眼裏盈滿了淚。她萬分關切地對陳秀中說。
    “這當然。放心吧，我會傾力照料保護好自己的。不到最後時刻，決不輕言放棄。哦，對了，趙勇強晚上悄悄跑出來經常用陶笛吹奏的那兩首曲子。我想在回去前給你們吹出來聽聽，這或許能為咱們任務的告成提供上幫助。”
    陳秀中從包內取出了一支她帶來的陶笛，仿照趙勇強在夜晚吹笛時的音調，聲音不高地吹了起來。她把趙勇強吹過的民謠歌曲“茉莉花”和“月兒彎彎照九州”吹奏了兩遍給王春蘭和秦小梅聽。
    陳秀中吹奏完樂曲，輕輕放下了笛子，麵朝王春蘭與秦小梅。
    “美霞姐姐，我大致上學會了。請讓我吹來試試，可以嗎？”
    陳秀中的笛音剛停，秦小梅向她地請求道。
    陳秀中平和地點了點頭，將陶笛遞給秦小梅。
    秦小梅從陳秀中手裏接過笛子，按陳秀中剛才吹出的節奏旋律吹了起來。
    憂淒哀婉，跟趙勇強夜間所吹十分近似的笛聲又一次響起，在清晨的林間飄悠回蕩。
    陳秀中瞧著吹陶笛的秦小梅。她全神貫注地仔細聆聽秦小梅吹奏的曲調，皺緊的雙眉漸漸舒展開來。她不時點幾下頭。
    “好。小梅，你吹得不錯。你們到時候如果找到了機會，就這麼吹便可以了。幽靜的夜晚，趙勇強隻要聽到這樣的樂音，他肯定會短暫地徹底喪失心神，被過往生活的回憶壓製住心內的一切。哪怕身處戒備森嚴的營地，肩負再繁劇的任務，他都會情不自禁地被誘離而來，尋覓笛音吹響的源頭。他會認定那個吹陶笛的人是他傾心相愛的王蘭蓉，至少跟王蘭蓉十分熟識近密。隻要趙勇強離開了共軍的營壘，你們便有機會依據情況相機行事。”陳秀中對王春蘭跟秦小梅囑咐道。
    王春蘭和秦小梅點點頭，挺身站立著麵向陳秀中。
    “春蘭，小梅，回返敵營前，我想再跟你們再交代一件事。倘若趙勇強到時候果真被你們勸轉了，我的計略獲得了成效，我請你們在必要的情形下跟趙勇強說明白，告訴他我想好的，我若是有機會私下裏聯絡他，和他互對身份的暗語。在那時，我會首先向他說‘明月今宵格外圓’。你們要他聽到這句話後應答‘千裏之外攜手來’。如若到了不久後的將來，我沒有被敵人瞧破身份，依然平安無恙，因情勢需要等原由，需要我本人直接跟趙勇強碰麵對話，我將用這種辦法判定那時的趙勇強是敵是友，我計策是否被你們施行成功，以便做出合宜的辨析，決定接下來的步驟。你們明白了嗎？”陳秀中懇摯地說道。
    王春蘭和秦小梅一同輕聲應從，向陳秀中表示她們定當盡全力把陳秀中交付的這些事承辦妥帖。
    陳秀中臉上浮漾出微笑。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好了，時間快到了。我回去了。請你們記住我跟你們說過的話，懇請尚長官允準我的提議，及早在敵營內拉扯起除我之外的另一條隱密的暗線。順便請你們幫我稟報尚長官，我會在共軍營壘裏一如既往地傾盡全力，力爭繼續潛隱下去的。讓她不必因為顧念我的個人安危花費太多的心力。”
    陳秀中說完這番話，深情地望了王春蘭和秦小梅一會兒。她強忍住淚調轉身子，朝來時的方向行走。
    “美霞姐姐！”王春蘭在陳秀中身後輕喚了一聲。
    陳秀中停住腳步轉過身子，俏臉平靜地朝向王春蘭和秦小梅。
    王春蘭和秦小梅在朝暉裏並肩而立，望向陳秀中。兩人的眼裏蘊蓄著淚花，目光中充滿了依依不舍的眷戀，無盡的擔憂與牽掛。
    王春蘭張嘴想跟陳秀中再說幾句話，可這時她感到無法啟齒。她難以用任何言辭把此時此刻心坎內想跟陳秀中講敘的情懷盡然表露。她在豔麗的旭陽下挺身並腿，向陳秀中敬了個軍禮。
    秦小梅直立於王春蘭身側。她抹去俏臉上的淚，抬手對陳秀中行禮。
    陳秀中也挺直身子，揚起右手朝王春蘭和秦小梅回敬了標致的軍禮。她的雙眸閃爍著清瑩的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