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不是想明白一點兒了，要是想明白了，就點點頭，大爺把你嘴上的毛巾取下來；咱倆好好說說話，這半天，就我一個人說，你也一直沒說話，我想聽聽你是咋想的。”李大爺可能從我的身體反應上，意識到我的心思已被說動，就不失時機加緊對我的勸說工作。
    我點了一下頭，李大爺慢慢把毛巾從我嘴裏取下來。我感到一陣難受，劇烈的咳嗽，衝出喉嚨，好一會兒，才止住。
    李大爺看我咳嗽，關心地用手撫著我的胸口，語氣關切地說：“看你這孩子，準是剛才哭的厲害，把嗓子哭壞了！”
    “你真能幫我找工作？”我止住咳嗽，向李大爺追問。我躺著聽李大爺說了半天，心裏慢慢也想明白了，我不論告他，還是把這事兒張揚出去，對我都沒什麼好處；對我真正有好處的，是他能幫我找工作。
    我在李大爺他們單位學電腦這幾天，看著城關鎮那些女公務員們，穿著新潮的時裝，進進出出，特別羨慕，就想：“我要是能像她們那樣，在鎮政府工作，那該多好！”也聽他們說過，能在鎮政府找到工作的，都不是一般人，多半兒是家裏有特殊門路的人，像我家這種情況，想進鎮政府工作，門兒都沒有。
    現在，李大爺說可以幫我安排工作，想到我的願望馬上就可以實現，心裏的不痛快，好像突然消失了。
    人有時候實在奇怪，在你感到完全絕望的時候，會本能地死死抓住一根突然遞到你麵前的繩索，根本不管那條繩索會把你拽向何方！
    “真的！絕不騙你！你想什麼時候上班，我就什麼時候幫你安排！”李大爺口氣肯定地回答。顯然，他從我的問話裏，聽出了事情的轉機，立刻滿口應承下來。
    “我不會懷上小孩兒吧？”我馬上向李大爺確認這件最讓我擔心的事情。
    “肯定不會，我就怕你懷上孩子，特意戴了兩個套套！很安全的。”李大爺馬上向我保證。
    “我回去，我媽不會看出來吧？”我又問出心裏不確定的第三個問題。我媽的眼睛很厲害，她常能看出我的心思來。
    “你隻要裝作沒事兒人一樣，她是不會看出來的。”李大爺解開了纏在我手腕兒上的枕巾，此時，他已確信，我完全被他說服了。
    “咋樣做才算是沒事兒人一樣？”我把兩手伸到頭頂，揉著發木的手腕兒。
    “就是，你該學電腦，還每天照常來學你的電腦，回家該吃飯，照樣吃飯，該幹活兒，照樣幹活兒，該睡覺，照樣睡覺，就行了。”李大爺解釋道。
    我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我已完全變成了李大爺的俘虜，要死要活，任他了。那會兒，我的心理防線已完全崩潰，不再做任何掙紮。
    可能是剛才的掙紮，用盡了力氣；也可能是剛才心裏過度緊張，耗盡了心力；還有可能，是李大爺在那杯飲料裏下的藥，乘我身心完全疲憊時，反攻過來；總之，那一刻，我突然感覺很累，很困乏，瞌睡緊緊地纏繞著我，使我漸漸陷入朦朦朧朧中，眼皮沉重得仿佛墜了石頭，再也無法睜開。
    睡夢中，我感覺有人在挪動我的身體，我沒力氣醒來，我想那一定是李大爺，也就沒再理會。還聽到一種奇怪的哢嚓聲，響了幾下，那聲音，好像挺熟悉，又想不起是什麼？也沒力氣去想。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一個人的手在推我，隨後，聽到李大爺的聲音：“麗燕，別睡了，飯熟了，穿上衣服，起來吃飯吧！”
    我努力睜開眼，看到李大爺一張笑眯眯的臉正浮現在我眼前；他看我睜開眼睛，用手輕輕拍拍我的臉問：“衣服我幫你穿，還是你自己穿。”
    “你快出去！我自己穿！”這句話，我幾乎是聲嘶力竭吼出來的！吼完，我的眼淚立刻就翻江倒海般地湧出眼眶，我使勁兒抓緊裹在身上的床單兒，唔唔唔地大哭起來。
    “你別哭，事情已經這樣了，哭也解決不了問題的！別哭，別哭！聲音這麼大，讓外麵的人聽到就不好了！”李大爺一隻手放在我一聳一聳的肩頭，輕聲勸著我。
    “你給我出去！你把我弄成這樣，你讓我以後怎麼見人呀！”我又吼了一聲，使勁兒擺了一下肩膀，想甩掉李大爺那隻手。但是，李大爺的話，對我還是起了作用，我也意識到，聲音太大，招來外人，隻會使我更難堪，哭吼的聲音明顯比剛才小了許多。
    “行，你再好好想想我今天跟你說的話！想明白了，穿上衣服，出來吃飯！我先出去了。”李大爺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身關好門，出去了。
    我又哭了好一會兒，才漸漸穩定心神，坐起來，把衣服一件件套在身上。
    我的身體已經不幹淨了！這已經是明明白白的現實！我再怎麼吼，再怎麼鬧，這個事實也無法改變！
    有一刻，我也想到過死，但隨即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我死了，我讓媽媽和弟弟過上好日子的願望，就徹底泡了湯！再說，我還有好多好多想做的事情沒做呢！我就這麼輕易死了，我怎麼也不甘心！
    另外，我也見過鄰居家，一個女兒自殺後，她母親那種傷心欲絕的情形。那個女兒死時，剛剛二十歲，因為結婚的事，和母親吵了幾句嘴，就喝耗子藥自殺了。為此，她母親哭嚎了好幾天，然後，就變得精神恍惚，整個人都呆滯了！對旁人幾乎一句話都不說，隻是一個人啼啼咕咕，自問自答，盤腿坐在炕上一遍又一遍地搖晃身體。到如今，三年了，都沒緩過勁兒來，人瘦成皮包骨，走路就像風吹著的一片兒枯葉，飄來擺去的。父親的死，已經使母親遭受了一次沉重的打擊，如果我再去尋死，那還讓母親怎麼活！母親要出了問題，弟弟又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