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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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睿一直以為,哥哥的病是短暫的,或者說,他一直這樣騙著自己。偶爾的謊言會讓當下變得輕鬆,人們有時候會用欺騙來獲得暫時的解脫,或許這是一個好辦法,可是劉睿忘了一點,人最不應該欺騙的便是自己,當血淋淋的真相迎麵撲來時,劉睿隻得愣在那裏,措手不及。
劉睿依稀記得,那時他已經念初二了,如往常般上完晚自習便回家了,到家後,劉睿看到父母陪著哥哥坐在客廳,哥哥氣喘籲籲的。這種情形這兩年劉睿見多了,因此也並不以為奇,跟父母打了個招呼便回房寫作業了,沒一會兒,外麵果然鬧起來了,但劉睿已經能做到聰耳不聞了。任憑誰天天見這種場景都會習慣的吧,劉睿苦笑著。
正準備整理好思緒繼續做題,一個電扇擦著肩飛過去,撞在旁邊的牆上,劉睿隻愣了一下,便繼續低頭寫題,父親進來看到他沒事,默默地將撞變形的電扇拿出去便走了。劉睿不想去思考那玩意兒還差幾公分便能砸到他的腦袋,他也不想去思考砸到腦袋會不會死這種問題,他更不覺得害怕,他腦子裏隻有一句話:哦,原來沒砸中啊。
那天晚上,劉睿坐在房間的窗台上看著夜空想了一宿,當清晨的陽光照到身上時,他不得不從窗台上下來,開始新的一天。
來到學校後,劉睿和往常一樣吃飯,上課,看小說,和童煥插科打諢,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夜幕降臨,坐在教室裏看著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劉睿突然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整個人鬆了一大口氣。那個晚自習,周煥瞧著劉睿洋洋灑灑地寫滿了一整張紙,那股勁頭是周煥所沒見過的。周煥以為那是劉睿給某個姑娘寫的情書,也沒在意,可卻瞧見周新宇課間來找劉睿時,劉睿慌慌張張地將紙塞進抽屜,待劉睿走後,周煥將那張紙找出來,赫然發現上麵寫著“遺書”兩個字,並且收信人是周新宇,整個人都懵了。周煥來不及細想,拿著遺書便去找周新宇。
將劉睿支開後,周煥將那封“遺書”交給周新宇並說明了事情的原委,周新宇皺了皺眉,告訴周煥他會處理,並讓周煥去教室幫他把人看好就走了。到教室後,周煥這才想起來,自己拿了劉睿的“遺書”,他要是發現那玩意兒不見了會不會刺激到他,並且周煥也害怕劉睿在周新宇勸他之前就出事兒了。一整個晚上周煥都在賣力地和劉睿插科打諢,也不敢提這件事,生怕他一下想不開。好在劉睿比較忙,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也沒有注意到“遺書”不見了。
這邊周新宇拿著劉睿的“遺書”皺眉沉思著。周新宇有把握劉睿不會這麼輕易就去死的,如果劉睿尋死的念頭真那麼強烈,當初也不會瘋狂地看小說了。周新宇知道劉睿是有一套自己的排壓方式的,隻是這回“遺書”都整出來了,周新宇心裏也有點打鼓。他也不敢貿然告訴家長老師,他害怕本來劉睿沒這種念頭,被這麼一刺激就真的輕生了,他知道劉睿是極好麵子的,不想別人知道家裏的事,自己這個知道他全部事情的人能留在他身邊已經是個例外,周新宇相信這種例外很難再輕易出現。懷著複雜的心情,周新宇打開那封“遺書”。
“新宇:
在我小時候,我爸經常說,當初我媽要將我打掉,隻是針打歪了打到我的手指上,我才沒死。那時,我一直以為我是幸運的。
後來,我姥姥是這麼跟我說的,她說本來沒想到會有一個我,去流產時也沒有流掉,才生下了我,我一出生,我爸媽就開始吵架,接著我爸就下崗了。這時,我才知道,我於他們而言不過是個不被期待的意外。
對於我家裏的那些事我想你是知道一些的,但我想我應該從來沒和你說過,讓我難以忍受的不僅僅是你所知道的那些。
而那些你所不知道的,從小就折磨著我,侵蝕著我,將我拖向深淵。我也曾努力過抗爭過,可這一次,我真的承受不了了。我每天都在期待著,第二天醒來發現這一切都隻是夢,可最後卻發現,抱著這種想法活著的我才是真正在做夢吧。
你知道嗎,我恨我的媽媽,恨她的嚴厲無情;我恨我的爸爸,恨他的懦弱無能;我甚至恨那個曾經對我很好的哥哥,恨他再也不是那個我認識的哥哥了。我一直試圖告訴我自己,這一切都是暫時的,我終究會回到原來那看起來幸福的生活,可就在昨天,我知道我回不去了。當我哥將電扇砸向我時,我意識到,哥哥是好不了了。我不想再活在這個看不見未來的深淵中了。
昨天晚上我在窗台上坐了一宿,突然想起來許多過去的事情。我記起我們初遇時你明亮的眼睛;我記起大雨中你的歌聲;我記起我被欺負時你信誓旦旦說要保護我的諾言。原來你已經陪我走過了這麼多年。我想,有你這樣一個朋友大概是我這十幾年中最幸運的事了。
我很開心,真的,因為曾和你成為朋友,即便我將死去,我的心也是平靜,因為我就要解脫了,當一切塵埃落定,我不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請你記住,我真的很感謝你,感謝你多年的相伴,感謝你的溫柔相待。
新宇,請你好好地生活下去,帶著我的份幸福地生活下去。
睿睿”
周新宇將那封“遺書”看了一遍又一遍,漸漸的發現有水滴落在紙上,周新宇才意識到自己居然被劉睿這幾個字兒給整哭了。
周新宇咬咬牙:“小玩意兒,你以為哥的眼淚這麼好騙的,等著,看老子不收拾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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