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白水朋友不少，但是交心的實在不多。其實他與何陽在有一點上相當一致，便是交朋友挑得很。
    所以顧白水和何陽雖然脾氣迥異，但在一起玩了這麼多年，也實在是有互相欣賞的點在。
    何陽看中的是顧白水玩脫雖玩脫，但有底線有分寸，何陽不想做的事他絕不會自作主張逼著去做。而顧白水最欣賞的，就是何陽不幹己事不開口，蔫兒有主意，但是就算看不慣也不會不亂加指責。兩個人的關係始終處於一種微妙的平衡，坐在一起，不開口，哪怕各玩各的也不冷場不尷尬，各自的生活各自經營，彼此之間，隨便不插手。
    所以，這還是何陽第一次跟著顧白水混夜店。
    何陽青春期開竅實在太晚，一開竅便鑽了牛角尖，從大學便一心一意追著林江天跑，畢業後兩人在一起後，原本就宅，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眼裏心裏隻剩下那一個。到如今，坐在吧台高腳椅上傻愣愣地，手腳不知該往哪裏放。
    顧白水倒是混得如魚得水，把酒水單遞給何陽，對著何陽耳朵喊：“點什麼？”
    酒吧裏煙霧繚繞，不曉得是特意做的效果還是吸煙的人太多，何陽有些好奇，想問問顧白水，可是搖骰子、音樂還有嘈雜的人聲實在太吵，何陽接過酒水單，一抬頭，顧白水已經端著杯子去吧台邊勾搭了，何陽看看單子，他很少喝酒，更沒有來這裏喝過，穩妥起見，他點著酒單對waiter道：“長島冰茶。”
    waiter點點頭記下單子，給他端來了一杯漸變橙紅色半透明的飲料。
    何陽本擔心酒吧裏喝茶不喝酒會顯得土氣沒見過世麵，但看看侍應生的反應，放下心來，捧著杯子四周看。
    “一個人？”
    身後有人打招呼，何陽轉過頭去，是一個身材高挑衣著時尚的男人。何陽還沒來得及回話，男人便在旁邊坐了下來，笑道：“生麵孔啊，不常來玩？”
    何陽點點頭：“是啊，第一次。”
    那男人湊過來，何陽嗅到了男人身上不錯的香水味。
    “Kalvin，你呢？”他向何陽伸出手。
    “何陽。”何陽伸出手去，握住Kalvin的手，他感到Kalvin的小指輕輕地勾了勾他的手心。
    這讓何陽有些不自在，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他低頭猛喝了一大口冰茶。
    瞬間一股濃濃的辛辣直衝鼻腔，何陽還未回過神，將滿滿一杯生生咽了下去，熱辣辣的灼燒感從胃部升騰而起。全身都熱了起來，從咽喉到整個食道全是熱熱的感覺，一股熱氣直衝到頭頂。何陽的臉騰地紅了起來。
    Kalvin見何陽瞬間紅了臉，隻道何陽是因為害羞，越發地起了逗弄心，湊近到耳邊，輕聲說道：“臉紅了。”說罷，在何陽耳邊輕輕地吹了一下。
    何陽條件反射地縮了一激靈。
    Kalvin笑了笑，伸手順著何陽的手背緩緩向下摸，湊到耳邊說道：“樓上有房間，我扶你去休息一下？”
    何陽腦子被酒精熏得暈暈乎乎，感覺自己仿佛在坐船，天旋地轉，潛意識裏隻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睡一覺，隻聽見有人在耳邊說“去休息”，便傻乎乎地點了頭。
    老師的聲音混著嗡嗡的電扇聲傳來，顯得遙遠而又不真實。
    秦嶼從課桌上抬起頭來，額頭被硬邦邦的課桌磕出一片紅印子。幾點了？他下意識抬頭，想看清教室前麵牆上懸著的鍾。
    一抬頭便看到了那個身影。
    又是他。低著頭，漆黑的頭發，露出一小段白白的脖頸，肩不很寬，窄窄的，更顯得人瘦，穿一件黑色的薄毛衫，外麵罩著肥肥大大的藍色校服，攥著筆，埋頭在書桌上飛快地寫著。
    秦嶼想努力看清他筆下的字，奈何眼前仿佛蒙了一層霧，怎麼也看不清。
    他伸手想要去碰前麵人的肩頸，手還未來得及觸到，身體一個搖晃，瞬間一切消失了。
    秦嶼從車後座上艱難地撐起身子，前麵助理開著車，經紀人坐在副駕駛位上翻著劇本，車子正在等紅燈。
    助理從後視鏡看到秦嶼起身，招呼道：“秦哥你醒了？公司還沒到，你可以再睡一會兒。”
    秦嶼沒睡夠，頭疼得很，一時滿腹的怨氣：“刹車緩著點會死嗎！”
    助理嚇得一時噤聲，經紀人安撫式地揮揮手，打趣道：“怎麼起床氣這麼大？做什麼好夢被打斷了？”
    “就是好夢被打斷了啊。”秦嶼向後一仰，倚在後座上，不滿地嘟囔，伸手拿起手機刷微博。
    “你是公眾人物，脾氣要注意著點，咱們自己人就不說什麼了，可一定不能在粉絲麵前凶人，會被黑的。”
    秦嶼沮喪地將手機一摔，丟在後座上，自己裹著毯子倒在後座上忿忿嘟囔道：“我今天已經連續趕了三個通告，我累了，我要回去。”
    “別耍脾氣。”經紀人翻劇本，“這期節目很重要，你紅才用你，別人想上還沒這個機會。”
    “什麼節目你這裏就沒有不重要的！回回都重要！”秦嶼相當不情願地拿起毛毯捂著自己的腦袋，聲音悶悶地抗議。
    “這次節目是為了你下部劇預先造勢，搞砸了，會有連鎖反應。”
    “下部劇？”秦嶼從毯子裏探出頭，“又有什麼劇？”
    “我發給你的通告單你就不能看一看？”經紀人從文件袋裏翻了翻抽出一頁紙，丟過去扔在秦嶼臉上，“你好好看看。”
    秦嶼漫不經心地拿起文件。
    “這部劇是翻拍當紅的網絡小說，翻拍肯定會引起一部分原著粉的不滿，你演主角，不想被黑就好好努力，把公眾形象搞得正麵一點，不許耍大牌不許搞砸掉。”
    “嗯？”秦嶼拿起劇本，翻了兩頁，道：“這部小說怎麼這麼熟悉？”
    “當紅網絡作家寫的，你看過也正常，好好揣摩角色，別演砸了。”
    秦嶼“嘩嘩”地翻著劇本，越看越覺得熟悉，又翻回最前麵的簡介，原作者水之南。
    水之南？我讀過他的作品嗎？
    《藍知更》？
    秦嶼越發覺得充滿了莫名的熟悉感，遣詞造句，行文風格，越來越多的細節在他心頭彙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影。他不由得伸手去拍經紀人的肩。
    “怎麼了？”
    “能不能查一下這個作者的身份？”
    “查他幹嘛？”經紀人口氣淡淡，並不在意，“一個網絡作家而已，也就在網上有點人氣，沒錢沒人脈，脫了筆名這個馬甲，有誰認識。”
    小助理看看外麵高舉著燈牌與簽名板的粉絲與扛著長槍短炮的記者，慢慢將車開近，道：“到了。”
    經紀人臉上習慣性露出應付的笑容，伸手打算拉開車門。
    從後座伸過來一隻手，重重按住他的肩膀。
    一轉頭，正對上秦嶼的目光，嚴肅而認真。
    他說：“幫我查到這個人，詳細的，地址，電話，還有，真名。”
    經紀人大約是為氣勢所迫，一時竟未反應過來，下意識點點頭。
    秦嶼淡淡收回手，說道：“拜托了。”
    伸手要打開車門，向外起身。
    “你找的這個人……是誰？”經紀人脫口而出，問。
    秦嶼想了想，答道：“一個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