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靈一這次和年曉的父母吃飯，氣氛很尷尬。
    年媽媽和年爸爸雖然表現得很友好，對段靈一也噓寒問暖，卻能明顯感覺到幾人間的隔閡。年爸爸的表情不太自然，笑臉也很牽強，話自然就變得少了。
    飯吃到一半，年媽媽看了眼坐在對麵的段靈一，又看看坐在自己身邊的年曉。多好的兩個孩子，偏偏要走這麼艱難的路。
    段靈一看年媽媽不動筷子，問道，“阿姨，怎麼了，哪裏不對嗎？”
    年媽媽猶豫了一下，說，“小一，上次我去看年曉，語言行為都有衝動的地方，你別往心裏去。”
    段靈一笑著說，“哪能啊，您那麼著急，說明您很關心年曉，我不會多想的。”
    “你能這麼想最好了。”年媽媽說，“我從回來的路上就在想，這幾天還不斷在想，年曉為什麼會喜歡你，喜歡一個男人。”
    段靈一靜靜聽年媽媽說。
    “後來我發現，這不是我該去想明白的事，而是我該去想辦法理解的事。我這個兒子，為人如何，你說得對，我應該最清楚。他不會不經思考就做出選擇，隻是這選擇太突然，我和他爸爸需要時間去消化。
    經曆了學校的這次事，我覺得，我並不是在意別人的眼光，我隻是怕年曉也會遭遇被人冷眼相待，甚至惡言相向的時候。那他要怎麼辦？周圍的人，要是不接受怎麼辦。我擔心得整晚整晚都睡不著覺。
    好在現在，我也想開了。兒孫自有兒孫福，隻要你們健康開心，我沒有什麼過不去的。”
    段靈一立刻說道，“阿姨您放心吧，有我在，沒人敢欺負年曉。”
    年媽媽臉上的擔憂還是未能減少，“小一，我說這一番話，並不是代表我把年曉托付給你。我隻是想告訴他，我尊重他的選擇。也相信他，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條路，就有能力走好。”
    年曉家一直是以安寧平穩的人生為最高幸福，此刻年媽媽願意為了年曉，打破多年來的準則，實在讓他很是意外。
    “媽，我真的，可以喜歡他嗎？我可以，不和他分開了？”年曉問。
    年媽媽沉聲歎氣，“我不想強迫讓你選擇我和你爸認定的道路，你已經是大孩子了。就算將來你後悔了，也要欣然接受事實，因為爸媽就算管你，也不可能管你一輩子，你明白嗎？”
    年曉點頭，“我明白，我都明白。媽，我會很努力，很認真地去活。”
    等母子倆說得差不多，段靈一清清嗓子，開口說道，“阿姨，我和年曉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是我帶到這條路上的，我勢必會陪他走完，不離不棄。這是我段靈一對他的承諾，一生不變。”他說這句話時，目光緊緊盯著年曉。
    年爸爸端起手邊的酒壺，“小一，喝一杯再聊。”
    和段靈一共同對飲一杯，年爸爸又繼續說道，“我這個做父親的，對兒子是有些望子成龍的期望的。現在年曉選擇跟你在一起，我不管他媽媽怎麼說，我要的，卻不單單隻是口頭上的承諾。小一，你能給年曉什麼呢？能成為替年曉正風擋雨的大樹嗎，能在他在外拚搏一天後回家的港灣嗎？說白了，你在自己家人那邊，都沒把事情說清楚，你又憑什麼說會陪年曉走完這條路呢？”
    年爸爸這幾句話，很明顯是在試探段靈一。
    段靈一淡笑，不慌不忙，“叔叔，說實話，我現在是被家裏趕出來了，家裏不願承認我和男人在一起。他們眼裏的名譽，地位大過我本身向往的幸福。在他們眼裏，幸福也是建立在名譽和地位之上的。我以前也這麼以為，覺得白天叱吒風雲晚上花天酒地的生活，就是我這輩子該追求的。還好我遇到年曉。是他讓我懂得平凡的幸福是什麼。隻要兩個人能在一起，就算再大的風雨，都能手牽手走過去。
    不過您放心啊，我並不是在向您報備我一窮二白了。我也沒打算讓年曉過那種需要為了一日三餐東奔西走的生活，我看不得他吃苦。
    我這輩子和我家人學到的最大的本事，就是一就是掙錢，二還是掙錢，三依然是掙錢，沒別的了。不過沒什麼不好，其它我不會的，年曉教我就行了。
    我目前還不能百分之百保證，但至少有一點，隻要我段靈一有的，年曉都會有。他想要的，我想盡辦法也會幫他得到。”
    年爸爸就著酒杯，仰頭又喝下一口。
    “小一，你是個有誌氣的男人。你的未來可能還會出現很多比年曉優秀的人。我不是對我兒子沒自信，我隻是擔心。”
    段靈一輕笑，“我知道，叔叔您是對我沒自信。”
    年爸爸沒接話，猛喝了口酒，算是表達了心中的顧慮。
    “的確，這世界上比年曉優秀，比他漂亮聰慧，善解人意的人，多的是。可能也會出現像年曉一樣愛我的人。”段靈一自顧自說道，“他們可能都會很好，但是，卻都不是年曉。我的命裏，隻要年曉。”
    年曉聽著，雙手放在膝蓋上握成拳頭，段靈一說出這樣的話，他是高興的，但更多的是有些害怕。越是這樣肆無忌憚地對他好，他就越容易沉淪。不到最後，誰都不能斷定，到底是誰更愛對方。也隻有走下去，親自去確認。
    “我知道今天這頓飯，就是為了我和年曉的事。不過現在當務之急，我認為咱們該聊聊阿姨的事。”段靈一提議道。
    “我？我能有什麼事？”年媽媽問。
    “您在學校經曆的那些，我都知道了。不過您別生氣，不是年曉告訴我的，我自己本來人脈就廣，和年曉相關的風吹草動，都會自動報到我眼前。更別說您是年曉的媽媽了。”段靈一說，“沒能阻止事態的發展，實在是我這段時間也無心顧及。這是我的失誤。”
    年媽媽倒是不在意了，“和你不相幹的，不用自責。”
    “我知道已經發生的事就不能改寫，但現在至少，我能做些事情做些彌補。也是我為了年曉，表的一點心意，所以阿姨您不用有壓力。”段靈一抿唇，“在S市有一家國際學校，全世界各地的孩子都會在這裏學習。我小時候出國前就是在那裏上的學，從幼兒園一隻到大學都有。我已經向校長推薦過您，您在原來學校出現過的事件他們表示百分之百的理解，並且已經發出了邀請，您隨時可以過去麵談。我的推薦當然很有力度，不過最終決定權還是在校方，他們會公平考量您的資曆，做出評斷，所以這一點請放心。”
    段靈一知道年媽媽不是那種愛走後門的人，與其動用自己的關係在學校直接安插個職位，不如給年媽媽引薦這次機會更來得聰明。
    “不過最終要不要接受這個提議，還是您說了算。”段靈一畢恭畢敬道。
    年媽媽聽了段靈一的簡單介紹，的確是有些心動了。她雖然覺得原來的學校也不錯，不過國際學校，那是一個更寬廣的平台，她能見到更多不同地方的孩子，了解他們的想法，向他們介紹中國的文和知識。
    年媽媽已然對此表現出了興趣，不過她也有顧慮。學校在S市，而年爸爸，畢竟還未退休，自己就這麼離開，會不會太自私了。“小一，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在這個小地方呆慣了，恐怕也沒法適應大城市。”
    還不等段靈一回話，年爸爸直接說道，“你不是對教育很有熱情嗎，這麼好的事情，你應該同意才對。更何況，呆在這裏，也不可能找到比小一介紹的學校更好的工作環境了。況且人家又很理解你的遭遇，這不是很好嘛。要我說，你該把握這次機會。”
    年媽媽詫異，“你說的，是認真的嗎？你願意，讓我去S市？那你怎麼辦？”
    年爸爸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我有手有腳，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有什麼不行的。要是想你，我就坐車去看你。我也沒幾年就退休了，實在不行，我提前退休去S市陪你，還不行嗎。”
    “叔叔這話說的好，阿姨您就別猶豫了，家人都支持您，您還等什麼呢。答應了吧。”段靈一幫腔道。
    年媽媽還是有些不確定，“老頭子，我不在，你自己一個人，真的可以嗎？”
    “可以可以，一萬個可以。”年爸爸舉雙手保證道。
    段靈一接著說，“其實我看叔叔所在的單位，也不是沒有門路。把叔叔調到S市，也不是不可能的。這樣兩位一起到S市，離得年曉近了，他也不用一想你們，還要那麼大老遠往回跑。”
    “唉，這樣不好，這樣太麻煩你了。”年媽媽說，“我過去就算了，還一家人全過去，這不是給你添麻煩嘛。”
    “有什麼麻煩的，您二位可以自己照顧自己，我們又沒有負擔。再者說了，您二位需要我們照顧的時候，離著近些，不是更方便嘛。”段靈一勸道，“就不用再推脫了，我下周就準備辦手續，您就準備搬來S市吧。”
    這件事讓年媽媽很是喜出望外，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居然能離開這個小地方，到大城市去生活。整個人都洋溢著對未來的期待與向往。
    沒想到，這頓飯吃下來，會是一派其樂融融的收尾。
    段靈一樂嗬嗬拉著年曉回酒店，一進屋就往床上一趴，邀功一樣。
    “怎麼樣，你老公我，是不是很能耐。麵對未來的老丈人和丈母娘，居然還能麵不改色心不跳，把兩位哄得開開心心。”
    年曉瞥他一眼，“那不過，能證明你油嘴滑舌。”
    段靈一聳聳肩，“也不錯啊，至少抱得美人歸了。來，給我親一個。”說著，他就伸手要把年曉撈過來。
    年曉躲別鬧，“明兒就回去了，你再折騰，再趕不上明天上午的飛機！”
    段靈一很明顯地失望道，“那我今天做成了這麼一件大好事，你就不該獎勵我一下嗎？”
    “怎麼，獎勵？”
    年曉發覺，自己不該問這個問題，因為段靈一突變得色迷迷的眼神，他很快就知道，自己這是自討苦吃。
    段靈一捏上年曉的腰時，年曉做著最後的抗議，“隻能，一次。”
    段靈一咬著年曉的脖頸，“可以啊，一次就一次，不過得是我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