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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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軒從未想過周宇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那個詛咒真的存在,而被詛咒的人,正是周宇。
周宇是他們家的一根獨苗兒,據說他母親祖上是苗疆那邊兒的,因煉巫蠱之術受到反噬,凡是子孫,女兒則無事,兒子便一生受其詛咒,至二十歲便容顏不改,直至遇其靈魂伴侶終得解脫。故從此後,那一族隻有女兒活下來,而周宇,因為母親身體不好,生下他便去世了,父親又是極愛母親的,不願納妾,他們家就他這一根獨苗兒了。
周宇小時候是活潑的,直至其十八歲,父親重病,自知時日無多,告知其身受詛咒之事,其父纏綿病榻多日後終追隨其母而去。一開始周宇對詛咒一說是不信的,母親一族因著沒有男丁幸存,這所謂的詛咒無人驗證,不知真假,千年傳承以為真不足為奇。直到他三十歲,他發現自己這十年來容貌毫無變化,心裏對那詛咒多少也相信了些。為了不被周圍的人當成鬼怪之類,他開始遊曆天下。對於詛咒,周宇還真沒當回事兒,他向來灑脫慣了,既來之則安之,與性命無憂,又可永葆青春,何樂而不為。
“你還記得咱倆第一次見麵時看的那幅畫兒嗎?”
“那幅山水畫兒?”
“嗯,那是我畫的,我本意不是想畫山水,是想畫一個人,可當我提起筆來才發現,我都不記得她的樣子了。”
周宇說,那是他出去遊曆的第一年,他走到南方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在那兒,他遇到了一個姑娘,倆人一見鍾情,再見私定終身,之後他和那姑娘度過了一段很快樂的日子,他知道那姑娘不是他的命定之人,因為他們在一起幾年,他的容貌還是沒有變化,可他就是喜歡她。他不敢告訴那姑娘有關於詛咒的事兒,看著姑娘由少女變成了少婦,而自己卻一點兒都沒變,他第一次害怕了。他見證過父母的死亡,可他一直認為如若不是疾病,父母還可以活很久很久,並且父母年紀大了,黑發人送白發人也是自然規律。可他忘了,他是跳出規律的那一人,他得眼睜睜地看著周圍的人一個個逝去,獨留他在世間。他害怕了,他怕看到姑娘一點點老去而自己永葆青春。那天晚上。他待姑娘睡著後留書離開了,信上隻有一句話:我不愛你了。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躲在深山裏,不去聽,不去看,不去與人交往,他很怕再愛上什麼人,很怕再看到深愛的人離他而去。悲傷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流逝,隻是心間的那道傷口卻不會被時間所治愈。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故地重遊,故人的墳塚早已在兵荒馬亂間被踏平,提筆欲將曾經的愛人畫下來,卻已不記得她的模樣。唯有將那片他們曾經相遇時共賞的山水畫下來,祭奠他曾經的愛戀。
“之後呢?”
“之後?之後我便愛上了畫畫兒,將與我相交的人畫下來,這樣便不會忘了,後來有了照相機,我便愛上了攝影。”
所以他對近代史那麼熟,因為他真的經曆過。
所以他那麼沉穩,講話像老頭子,因為他真的活了一百多年。
“那你拍那麼多我,也是怕忘了我嗎?”
“嗯。”
“那你為什麼把照片兒都給我了?”
“因為我已經不需要照片兒了。”
周宇說,他拍那麼多照片兒是怕忘了子軒,一開始隻是怕忘了這個朋友,後來照片越拍越多,子軒占據他心的麵積越來越大。
周宇說,他又開始害怕了,他害怕又回到當初那種日子。
周宇說,他故意躲著子軒,卻又總忍不住去聯係他。
周宇說,他孤獨了一百年,他好怕再來一個一百年。
周宇說,周宇說……
聽得子軒心裏滿滿的心疼。
“那你現在不怕了嗎?”
“我不用怕了,因為我已經在改變了。”說著摘下墨鏡,指著眼角前不久出現的皺紋,拉著子軒的手讓他看。
子軒瞪大了眼睛,周宇在他的眼裏看到那個許久未曾笑過的自己。
傳說時間有種詛咒,受到詛咒的人到二十歲之後容貌就不再改變,直到他遇到那個靈魂伴侶,然後兩個人一起慢慢變老。
周宇說,他等了子軒一百年,孤獨了一百年。
子軒說,他會陪周宇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