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rek高興地跟在謝的身後，好像討著糖吃的孩子。貝特轉過頭繼續和船幫侃大山，一邊心裏嘲笑著這個說話都在顫抖的漢人。
    當謝涼把Derek帶到花園，Derek目不轉睛地看著假山和石頭，停住了步伐。一圈由碎石和水泥堆砌成的魚池，幾尾奶黃蜜橘紋的錦鯉正在假山腳下的洞裏穿梭，一尾如落日夕陽般紅豔的錦鯉則靜靜地沉在池底。
    謝涼留意到他注視著錦鯉的遊曳，不得不停下來等他欣賞完。他不知道洋人對待這些家常便飯般的事物該有多大興趣。魚，石，花鳥，現在可不是欣賞它們的時候。
    “謝，為什麼那條紅色的不和其它的一起玩呢？”Derek睜大眼問他。
    玩？真是無憂無慮的字眼。
    謝涼點燃煙杆，故意賣著關子：“啊……”
    Derek的視線停留在他的煙杆上。
    “那尾紅色的……嗯，是老魚了。其它的是新來的，大致是好奇勁沒過去吧。”謝涼含著煙嘴，懶懶地回答他。
    “謝……”Derek沒有聽他的說辭，移過視線看著謝的臉，“你有煙癮嗎？”
    謝也不在乎他突兀的問題，嘴角上揚輕聲道：“……還有鴉片。”
    “鴉片……是我們大英帝國賣給你們的嗎？”Derek問道。
    除了你們還有誰？謝涼冷冷地點頭。
    Derek沉默了。
    並不是每個英國人都讚同把鴉片販賣給中國。但商人們隻重視他們鼓漲的腰包，官員們隻看得見幾乎直線上升的經濟——用中國民眾的血肉塞滿的錢包，用中國民眾的屍骸堆積直線的高度。
    英國駐華總監義律擺明了厭惡鴉片走私，但是迫於政府和資本家們的壓力才妥協，並不斷為中英關係奔走。
    正義的英國人是這麼想的。
    愚昧的世人也是這麼想的。
    謝隻是覺得義律虛偽，僅此而已。
    能將走私說得富麗堂皇，能將掠奪說得萬人敬仰。謝有點佩服這些厚臉皮的英國人，和搖搖欲墜的清朝的高官一樣麵目可憎。
    Derek不知道想哪裏去了，終於從想象裏跑回來，打量起了一聲不吭的謝涼。
    沒有像船上的漢人水手一樣有奇怪的辮子，身材消瘦大概是上癮的結果。
    “謝，你讀過書嗎？”D所見的沒有辮子的隻有在英國留學或經商的華人了，在中國大陸上看到的沒有辮子的中國人還是第一個。
    謝涼盯著D的眼睛，輕咬著煙嘴：“啊……我是海上出生的，生下來就到了英國，過了10年吧，書該是讀過。”
    想到父親把自己和母親丟在英國學習與外國人打交道，方便以後通商交流，謝一陣恥笑。何必？洋人自己來了，帶著即使笨拙的還是能聽懂的英式漢腔。10年，繈褓中的嬰兒回到祖國，卻是這潦倒模樣。謝涼回到中國什麼也沒學會，就學會了國人的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