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篇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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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最後五分鍾!---抓緊時間,先把答題卡塗好~”
臨近考試尾聲,一前一後的兩個監考老師開始麵色凝重地頻繁走動,原本鴉雀無聲連根繡花針掉落於地都能清晰分辨的考場也開始變得不那麼安分,除了個別還在奮筆疾書恨不得再多生出幾雙手、且每聽一次監考老師的催促就更添幾分慌亂的焦急分子,其餘的考生普遍統一行徑地來回翻起卷子來,有些是在認真地反複查看,還有些則是閑來無事打發時間,所有人的心情無一例外都是充斥著緊張、忐忑、以及從骨子裏散發出來愈演愈烈的難以言喻的興奮感,包括坐在第二排最後的那個單手托腮似在屏息凝神的男生。
周衡在最後第三分鍾的時刻放下筆,並將考卷、文具分別整理好,之後就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黑板正上方的掛鍾,看分針有條不紊地勻速轉動。雖然他麵上沉著看不出任何情緒,其實內心同在座的一樣盼望、期待,故而緊盯時鍾不放的同時還在心裏默數:十、九、八……五、四、三、二、一……
“叮玲玲!~~~”象征解放、自由的鍾聲已然響起
周衡活動了下睜得有些發酸的眼眶,身體鬆懈地往後稍仰,耳膜處傳來周圍考生的輕籲短歎竊竊私語、還有監考老師依舊嚴肅而尖厲的嗓音,“好了,把筆放下,先不要動,等卷子收齊後再依次退場!”,周衡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呼出,默默在心中告知自己:他盡力了,他做了自己該做的,剩下的,由不得他做主,就聽天由命罷~
最後一門英語的結束,標誌著高考的完美落幕,相較於前幾天的略顯壓抑,今天回程大巴車上的氛圍,真可謂是歡聲笑語、熱鬧非凡,幾乎每個人臉上都是笑逐顏開,連一貫板著臉裝酷的老師也笑得一臉隨和、近乎慈愛,有幾個平日裏比較活躍的好動派紛紛離開座位,在過道裏站成排,握著礦泉水瓶當話筒,鬼哭狼號地唱起變了調的流行歌曲,竟也引得整車人齊聲附和,曲至高潮,笑容裏多多少少摻了淚花,這是一個展望未來、縱情高歌的激昂時刻,也是一個各奔東西、揮手告別的前奏。
周衡依舊保持著單手支頭凝望窗外的姿勢,卻在旁人看不見的角度張動雙唇無聲跟唱,無限感觸於心底油然而生。
待到下車之時,所有人自覺收了感傷,仿佛集體乘坐時空機穿梭到了爛漫童年,一路追逐著、飛奔著回了教室,七嘴八舌、議論紛紛,就連有老師進入教室也恍如未見。
李素音,8班的英語老師、兼8班班主任的夫人,脾氣暴躁、要求嚴苛,被她教過的學生,無論成績好壞,均是苦不堪言,罰抄程度之甚,在全校都“赫赫有名“,因此在學生中得一美名---女魔頭。
女魔頭踏進亂成一窩蜂的教室,本能地擰緊細眉,還是極力忍耐,她也知道是最後一天,沒必要把氣氛搞僵,左手攥拳覆在唇上假咳幾聲以示警戒,即刻被一波波嬉鬧聲蓋住,重複幾次終是如此,最後忍無可忍,原形畢露,揚起教鞭往桌麵上一揮,喧鬧聲戛然而止,底下個個都跟老鼠見了貓似地縮了腦袋,戰戰兢兢。
在李素音女士慷慨激昂、抑揚頓挫地講她那套一早準備好的說辭感言之時,座位上的學生紛紛按耐不住,交頭接耳起來,一致把矛頭指向久未露麵的班主任,說他就算再怎麼妻管嚴,好歹也頂著班主任的頭銜,怎麼能把臨別前重要感言的發表權這麼輕易地讓給自家夫人呢?還是人人望而生畏的女魔頭?總之一句話,差評!
周衡倒是無所謂誰來做這個演講,也沒有義憤填膺去追究班主任的去向,他隻是關注著一個被所有人遺忘了的人物,他的同桌,蘇逸清,為什麼還沒有回來?
……………………………
高考分考場的時候他和蘇逸清被分在了不同的學校,回本校的時候坐的也不是同一班車,但現在全班同學都在了,怎麼就獨獨蘇逸清一個沒有出現呢?
周衡轉頭看向身邊零零散散堆著幾摞書的書桌,無奈歎口氣,動手整理起來,拿到蘇逸清的一本筆記,情不自禁翻開書頁,看他留下的不同於他那張過分秀氣的臉蛋的潦草狂野的字體,頭一次沒覺得這橫豎都分不清的草書礙眼,反倒是無比眷戀又心生惋惜。
有句話,藏在心裏很久了,本打算一考完試就告訴他,可是現在……
猶在沉思,周圍突然炸開了鍋,周衡被驚醒,猛一抬頭,講台上哪還有人,李素音女士在結束講話後已經很有個性地踩著高跟鞋快步離開,周衡趕緊從後門追出去,他還沒有問蘇逸清的事,老師怎麼就走了?
倉惶間聽見背後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音色頗似半月未曾相見的母上大人,一秒停頓後又立馬自我否定,老母望子成龍,為供自己上好學校考好大學,夜以繼日地忙碌工作,要有空閑時間拿來睡覺都來不及了,怎麼還會來學校看他?
抬腿又要往前衝,手臂猛然被拽住,覆在手肘上的手掌遍布老繭,稍一轉動便能引起皮膚絲絲刺痛,這是一隻飽經滄桑、飽受歲月摧殘的手,周衡順著手臂向上看過去,果然印入眼簾的是老母那張被生活壓皺了的清瘦臉龐,隻依稀可見昔日的貌美輪廓,此時正雙目圓睜怒視著他,責怪道,“你這孩子,媽媽叫你沒聽見嗎?還跑什麼!”
“媽--”眼角瞥到另一抹身影,竟是少言寡語的父親,周衡又改口道,“爸,媽,你們怎麼都來了?我不是說過我會自己叫車回去的嗎?”
“你這孩子--”周母嗔怪地瞪了一眼自己兒子,說道,“這麼重要的幾天你非但不讓我們來看,連來接都不允許嗎?”說到這裏又背過身擠了擠濕潤的眼角,聲音染上些許傷感,“我和你爸,我們也是想,為你做點什麼的…”
周衡不禁打了個寒顫,不是他不解風情,實在是從小到大慈父嚴母的印象根深蒂固,仿佛被老母拎起拖鞋到處追著打的情景猶在昨日,今天老母就揭下凶狠的麵具扮演起慈愛的母親,觸及老母眼角愈加深刻的眼紋,心中不忍,出言撫慰道,“媽,我不是這個意思,真的是怕你們累著才不讓你們來,既然這樣,就先陪我到宿舍收拾東西吧。”
“不用去了,來找你之前我們都給收拾好,已經放在外麵叫來的車裏了”周母又展開笑顏,拍著兒子的肩膀催促道,“快走吧,別讓人家車主等急了,家裏菜也買好了,回去就做你最愛吃的酸菜魚--”
“媽--”周衡有些微的掙紮,方向朝著回宿舍的路仍是不肯回轉,打探道,“我宿舍裏應該還有一個人,你們收拾東西的時候不知道有沒有看到他,如果他還在,能不能順路帶他一程?”
“他早就走了吧,我們進你宿舍的時候另一張床鋪已經收空了,可能也是被他家人接走了”
周衡回頭看了看蘇逸清依舊不規不矩堆著書的書桌,還有些不甘願,但老母著實沒理由說謊騙他,或許蘇逸清真的是家裏有急事提前走了,想著反正之後還能來學校碰幾次頭,周衡也就索性收起自己那點心思,跟著父母先回家去。
………………………………………
按理說,繁重的苦學生涯一去不複返,又處於激情澎湃的青春歲月,該是在丟下重擔後好好瘋狂一把,方顯年少輕狂。但真正的擔子畢竟還未完全放下,隻要成績一天沒有公布,學子們的心就一天定不下來。
等待的這些天,周衡除了定時出去運動放鬆,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家心不在焉、甚至煩躁地、看那些枯燥冗長的電視連續劇,父母隻當他是忐忑,實際上他們的心境也差不多如此,就隻聽之任之,留他足夠的私人空間。雖然,周衡其實並非如父母所想在擔心即將出爐的能決定人命運的高考成績就是了。
他在意的,僅是一個人,蘇逸清。
那天蘇逸清無緣無故失去蹤影,沒有及時打探到消息周衡一直不能釋懷,最讓他無法接受的是之後,等到他想聯係蘇逸清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人家的聯係方式!
蘇逸清沒有手機,蘇逸清不喜外出,蘇逸清從不和人談論他家裏的事,周衡也不習慣多話,所以同窗兩年,他連對方住哪、家有幾口人、抑或是喜歡的食物、喜歡做的事、喜歡去的地方……
一無所知。
見麵的地方,除了學校、還是學校,私下見麵的時間……
零。
周衡以前總認為隻要回學校就能見到麵,這次也一樣,但這次,確確實實,是不一樣了。
萬一蘇逸清不再回學校,萬一以後再也沒機會見到他,怎麼辦?
一想到這些,周衡就說不出的煩躁、鬱悶,巴不得日子過快點、再快點……
終於,回學校拿成績單的時間到了,在那之前,周衡已經上網查過也同學之間交流過,沒有出人意料、沒有遭遇滑鐵盧,即便是風險與驚喜同在的高考,周衡也平穩地排在班上數一數二的位置,說不上名牌大學,但至少體麵些的大學是盡在掌握了。
周父周母自然是喜不自勝,奔走相告,張羅著給他買這買那,還預備大肆宴請賓客來慶祝,就獨獨當事人臉上一點笑容都不見,且自從學校回來那日起就悶悶不樂、鬱鬱寡歡。
蘇逸清果然沒有出現,周衡去找班主任了解情況時,還聽到一個更加震驚、更加悲傷的消息---
“蘇逸清的爺爺,去世了,在建築工地工作時不慎被掉下的重物砸中,正好是你們高考的最後一天。我當天早上接到消息,等你們考試一結束就帶他趕去了,可惜還是沒能見上最後一麵。”感性的班主任說到這裏摘下邊框眼鏡抹了把淚,歎道,“那孩子可憐啊,本來就隻有爺孫倆相依為命,現在爺爺又不在了,唉~我之前不知道,還曾私下裏教育過他別太孤僻,我錯怪他了,沒顧到他的感受,我不應該啊……”
班主任陷入自我檢討中難以自拔,周衡卻是急迫地想知道蘇逸清的現狀,“那他現在呢!怎麼辦?在哪兒?”
“他說他改嫁的母親過幾天會來接他,這會大概已經走了吧”
“那老師您知道怎樣能聯係到他嗎?”周衡此時的臉色布滿擔憂,他幾乎無法想象蘇逸清該如何獨自一人承受這一切,這種事,落到誰頭上,都會崩潰的吧?至少,讓自己為他做些什麼,哪怕隻是陪在他身邊。
隻可惜班主任也不知道,他曾提議組織班上同學聯合慰問卻遭到倔強拒絕,蘇逸清說他不願意驚動太多人,不想弄得盡人皆知,班主任想想也決定尊重他的意願,就沒有再多過問。
所以,結局就是,蘇逸清從此從周衡的視野裏消失,突如其來的、不由他控製的,正如蘇逸清當初突如其來地、不容他拒絕地強勢闖入……
周衡至今還記得,和蘇逸清的第一次交集,那個與任何人絕緣的、總是一副高傲得不可一世的臭屁樣、又漂亮得超越性別界限的男孩,第一次走進他,第一次開口對他說的話,竟然是--
“哎,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