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野狂曲》
    PartI
    太陽落山了，最後一縷餘暉消失在了地平線上，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潺潺的流水聲伴著他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家裏走去，偶爾會有幾聲狗叫應和。
    這裏是一個靜謐的小村莊。
    黑暗中，他仿佛迷失了方向，他不知該如何是好，回家，回家該如何麵對他那樸實的父母，他那年幼的弟妹。
    他了犯錯，雖然身體上並沒有犯任何錯誤，但是他的精神、甚至靈魂犯了極大的禁忌。
    在他這個年齡，喜歡女孩子或許沒有什麼，可他卻猛然發現他竟然對男孩子有了感覺，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下鋪的阿凱。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或許還分不清感情與情欲，為了驗證這個荒唐的想法，從來不看毛片的他，和舍友去了學校後麵那個隱秘的小錄像屋，年輕氣盛的少年看那種讓人血脈噴湧的片子，多多少少會感到些燥熱不安，可他看著白花花的肉體，床上咿咿呀呀叫著的女優，沒有一絲感覺，甚至有幾分厭惡。
    那天晚上在夢裏，朦朦朧朧與人做了那種事情，對象竟然是男人，一切都是模糊不清，隻有那張臉清晰的可怕，那是阿凱的臉。
    那以後他愈發無法與阿凱以及宿舍裏那些男孩子相處了，看著他們光著膀子在宿舍裏行動，或是和他們一起到浴池洗澡，甚至隻是普通的勾肩搭背，他都無法壓抑那種可恥地欲望，特別是阿凱，一想在夢中竟然與他做了男女之間才會做的事情，他就不可遏製地想得到更多，可理智告訴他，不可以！
    他是男生，阿凱也是男生啊，他生病了，對，一定是生病了，身為男人的自己為什麼會對同樣是男人的阿凱產生欲望啊！
    他不能再留在那裏了，再這樣下去，他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逃避，“父親，母親，我不想上學了。”那天夜裏，弟妹都睡了，在火堆邊，他忍著眼淚對他那一輩子麵朝黃土背朝天的父母說出了自己的意願。
    “阿川啊，突然這是怎麼了？”老兩口迷茫的眼神裏閃過一縷擔憂。
    “阿弟和阿妹也到上學的年紀了，家裏隻供我一個上學已經很吃力，我不能讓阿弟阿妹因為我們沒學上，我要去外地打工，給他們交學費。”他找了這麼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逃避麵對阿凱，逃避現實。
    後日清晨，他背著行囊踏上了南下大城市打工的路途。
    這一去，便是三年。
    PartII
    高中沒有畢業的他，帶著父母臨行前塞給他的五百塊，來到了這個南方大都市。
    燈紅酒綠，亂花迷眼，這個繁華喧囂的大都市讓他感到害怕。
    茫然從家中逃離的他，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更是迷茫。
    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與被欺騙之後，他身無分文，淪落在街頭連回家的路費都沒有。
    蜷縮在昏暗的那些七彩的霓虹燈照不到的小巷裏，感受著大都市華麗表麵下的殘酷。
    那夜，他遇到了他。
    “想要一份工作麼？”低沉的聲線，慵懶的眼神，隨性的著裝，可他卻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個男人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他抬頭定定盯著男人，不知道自己被騙了那麼多次為什麼還是那麼輕易地答應了男人，是因為他已經身無分文，沒有什麼可被騙的了麼？
    原來他坐的地方是一家酒吧的後門口，而男人是這家酒吧的老板。
    男人帶他進了酒吧，給他換了一身衣服，親自教了他一些東西，便把他推進人潮湧動的前廳，作為一個酒吧侍者。
    他驚奇地發現穿梭在人群中和他打扮相同的人都是年輕的男孩子，都是白白淨淨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
    更讓他意外的是，來這間酒吧消費的都是男人，年輕的，中年的，有錢的，普通的，不論是什麼樣的，都是清一色的男人。
    這難道是一間那種酒吧？
    給客人送酒水時，經過一個昏暗的角落，他清晰地看見了兩個男人在那裏激情地熱吻，甚至前麵那人一隻手像蛇一樣滑進了後麵那人的褲子裏……
    拋到腦後三個月以前的記憶被喚醒了，一瞬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隻聽見清脆的一聲響，那是他手中的玻璃杯落地的聲音，他卻已經毫無意識了。
    他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醒了過來，身上穿著陌生的衣服，飄著淡淡地茉莉花香，身下鬆軟的床鋪是他從來沒有睡過的。
    “你醒了？”低沉的男聲，他知道這是秦煜，那個給他工作的男人。
    “嗯。”
    “醫生說是長期營養不良加之過度疲勞才會昏迷的。”
    “謝謝你，秦老板。”
    男人莞爾，“叫秦老板多見外，你要是不介意就跟他們一樣叫我秦哥吧。”
    “……秦哥。”
    “乖。”
    在秦煜家，他住了半年，後來他還是決定了離開。
    他的第一次給了秦煜，遇到秦煜或許是老天對他的恩賜，秦煜對他很好，給了他全新的啟蒙，給了他對自己新的認識，可是他不能就這樣留下拖累秦煜，他配不上秦煜，至少現在的他不行。
    秦煜告訴他，他第一次看見他，就知道他們是同一類人，被社會拋棄的一群人，在黑暗中迷失方向的一群人，像是被世俗蒙住了雙眼的青春鳥，想要飛出牢籠，卻撞得遍體鱗傷。
    秦煜年長他十歲，從家裏出來的時候也是十八歲，可他不是自己出來的是被他父親趕出家門的，秦煜家是軍人世家，爺爺是開國將軍，父親也官至軍長，而他也如他父親的願上了軍校，成績優秀，畢業後一定會是一名出色的軍官。
    偏偏在他剛剛受了優秀學員勳章時卻因為作風問題被學校開除了。上級長官查房的時候，撞到他和他的輔導員在幹那檔子事情，後來事情被他父親知道了，二話沒說，一頓毒打趕出了家門。
    他記得秦煜跟他說的時候，臉上還掛著淡然的笑，透著成熟男人的味道那是他做不來也學不來的，他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那他呢？”
    “他？”秦煜微微頓了一下，“你說他啊，我被開除後又被我爸趕出了家門，他哪裏還找得到我，後來他好像被迫轉業了，至於去了哪裏，我就不知道了。”
    “你喜歡他麼？”他眨眨眼睛問得天真。
    “喜歡啊，怎麼不喜歡，如果不喜歡，那時候怎麼會和他睡覺。”秦煜笑著把他擁到了懷裏。
    “可是你們最後還是分開了。”他那時候心裏有些莫名的難受，不知道是為了自己，還為了秦煜，亦或者是為了秦煜和那個輔導員破滅的愛情。
    “不分開，我怎麼會遇到你啊？”秦煜吻了吻他的額頭。
    他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秦煜，可他喜歡這半年來在秦煜身邊生活的日子。
    秦煜的酒吧叫，浴火重生，是一間有名的gay吧，裏麵那些打工的男孩子也都是像他一樣從家跑出來亦或是被怒極的父親趕出來的，秦煜為那群鳥兒建造了一個安樂鄉，讓他們有了避風的港灣。
    可他不一樣，秦煜對他不比那些男孩子，秦煜喜歡他，他或許也喜歡秦煜，所以他要變得強大，變得可以堂堂正正站在秦煜麵前，說喜歡他。
    他給秦煜留了字條，又一次踏上旅途，這一次他不再迷茫。
    “秦哥：
    我還是決定走了，我喜歡你，我也知道你喜歡我，給我三年時間，我要把最好的自己展現給你。
    何川”
    PartIII
    終歸是要回家的，不管賺了多少錢，家還是家。
    到村口的時候，他遇見了一家人在結親，新郎官正是阿凱。
    他看見了他，他卻沒有認出他，擦肩而過，他曾經喜歡過的男孩子已經變成了記憶的粉末。
    望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孔，他眼前卻浮現出的是秦煜的樣子，三年了，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等他，還喜不喜歡他，現在想來他真的是太任性了。
    當初離開家是這樣，後來離開秦煜也是這樣，不是不愛，卻總想逃避，可不知道秦煜會像家一樣永遠等他麼？轉念想想，他不由苦笑，就算他喜歡他，他也沒有權力讓他等他那麼久啊！
    對於他的回來，父母弟妹都很高興，母親甚至把鄰居家的小花請了過來，和他閑話家常。
    言語間，他聽出來了母親是想讓他和小花結親，可惜母親的這個願望他不能為她達成，他心裏裝了一個人，一個男人。
    晚飯後，他和小花出去散步。
    小花算是他的青梅竹馬，從小就喜歡粘著他，上學的時候似乎就有些喜歡他，可他已經離開三年了，感情遠沒有那麼深厚了吧。可他卻忽略了這三年來他對秦煜的感情，是有增無減。
    小花是個好女孩兒，他不想讓她受到莫須有的傷害。
    朦朧的月色，散淡地星光，籠罩著整個小村莊。
    “小花，你知道同性戀麼？”他抬頭望著深藍色的天空，輕輕地問道，聲音有些飄渺。
    小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現在互聯網愈加地發達，小花也上過學的，也會上網，那些東西在網上也看到過一些。
    “那你會厭惡同性戀麼？”
    “為什麼會？”小花反問道，“喜歡同性或者異性，不都是喜歡麼？”
    他眼角有些潤濕了，他知道小花是一個善良的女孩子，卻不敢想象小花會這般說，一直在隱瞞，一直在逃避的他，第一次從女性身上看見了希望。
    “小花，我……我有喜歡的人了，他是個很溫柔很成熟的……男人。”
    “小川……祝你幸福。”
    三天後，小花要結婚了，對象是鎮長的兒子王冰，那個男孩子從小就喜歡小花，以前因為小花，那孩子沒少找他麻煩，聽母親說這些年那孩子追求過小花好多次。
    他沒有等到小花穿上嫁衣那天便離開家鄉，前往那個他所在的地方了，他知道小花會是一個漂亮幸福的新娘，他給不了的，那個男人一定能給。
    PartIV
    浴火重生，那不閃耀卻有些刺眼的四個大字，眼睛好難受，鼻頭有些泛酸。
    “歡迎回家。”低沉有磁性的男聲，聲音入耳的那一刹那，眼淚決堤了。
    “秦哥，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小川。”
    他被擁進了那個熟悉又溫暖的懷抱，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潤濕了秦煜的衣襟。
    浴火重生，他已經不是三年前那個落魄青年了，可他卻還在等他，這輩子，他還求什麼！
    相見的喜悅隻能用身體的欲火來表述，一夜瘋狂過後，相擁的二人進入了香甜的夢鄉，這一覺是他三年來睡得最沉的一覺。
    “跟我回家，見見我母親吧！”秦煜輕輕給他揉著腰說道。
    “你母親？”
    “嗯，我父親去世了，最後他還是原諒我了……我母親倒是從來不曾阻撓過我什麼，她說隻要我過得好就行……”
    “好。”
    PartV
    “跟我去一趟，我家鄉吧。”他母親給他打電話讓他回去，說是他父親生病了，這次雖然不是讓秦煜進家門的最好時機，但他不想再逃避了。
    “好啊。”
    兩人下午便趕到了家中，他母親很喜歡秦煜，秦煜不論長相還是氣質的確都是上等的，一個成熟優雅的男人很容易讓人喜歡，他卻是這樣完美的男人的愛人，他感到無比的驕傲，可在向母親介紹的時候，到嘴邊的“愛人”還是換成了朋友。
    他害怕傷害到他的親人，他卻傷害到了家人。
    高昂的情緒瞬間變得低落，秦煜適時地握了握手他的手，才讓他調整好了心態。
    他父親的病拖了半年了，一直沒好，後來秦煜托關係去城裏的大醫院，進行了治療，病情總算是止住了，調養了幾個月也開始有了好轉。
    為了照顧父親，他們家舉家遷到了城裏，雖然大多數錢是他出的，可這些房產手續都是托了秦煜的關係，甚至他弟妹在城裏上學的問題也是秦煜出麵解決的。
    發生了這麼多事，他們整個家對秦煜都是感恩戴德的，他母親流著喜悅的眼淚在他麵前直誇秦煜是個好人，誇他交到一個好朋友。
    可他卻嘴裏泛著苦水，每每到嘴邊的話都咽了回去。
    他父親終於康複出院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飯，晚飯畢，他跪在了二老麵前。
    “阿川啊，你這是怎麼了？”兩老關切地想要扶起他，過了多少年都不會改變他他們是樸實無華的農民，也是關心他愛護他的普通父母。
    “爸媽，我有一件事，一直以來都瞞著你們……”
    “什麼事啊，不是作奸犯科的壞事，你媽和我都不會怪你的。”
    “秦煜他……”
    “秦煜他怎麼了？那孩子他幫了咱們家，那麼多，他是個好孩子啊！”他父親在醫院治療的時候見過秦煜很多次，那孩子長得那麼好，穿得又那麼體麵，卻不怕髒不怕累給他收拾他不能自理弄出來的那些汙物，他打心底地喜歡那孩子。
    “他……他不止是我的朋友，他……他更是我的愛人。”
    他父親愣了住，“老婆子，愛人是啥子？”
    他母親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了，之前臉上的喜悅一點點褪去，“阿川啊，你喜歡那孩子？”
    “喜歡？”他父親喃喃道。
    “……我們在一起好幾年了。”
    “……阿川啊，你先出去，讓我和你阿媽想想這個問題，我怎麼有些轉不過彎來了。”
    出了家門，他給秦煜打了電話，“喂，我把咱倆的事跟我爸媽說了。”
    “我馬上過來。”
    “那邊的事情處理好了？再說現在已經晚上九點半了。”
    “我已經定了九點五十的機票，等我，一個小時之後到。”
    “秦煜……”
    “嗯？”
    “我愛你。”
    “我也愛你。”
    後記：
    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何川的父母雖不說多有文化，但都是通情達理的，會理解他們吧。喜歡是一直莫名的情愫，能戰勝時間的感情都是彌足珍貴的，因為是故事，所以秦煜他在等待那個孩子，因為是故事，所以何川在三年的時間裏走到和秦煜同等的位子上，因為是故事，他們會在一起，會永遠愛著彼此，因為是故事，所以可以允許這麼的任性，可以讓不可能變成可能……最後，祝他們幸福。
    【完】160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