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旺斯呂貝隆山區南部，茱麗亞的農莊，臥室。
    男人架著兩條長腿，懶洋洋地躺在床上，一手摟著茱麗亞，一手拿著紅酒。他穿著睡袍，露出一片結實的胸膛。四壁燃著蠟燭，沒有點燈，但臥室裏依舊很明亮，而且，跳躍的燭光給這個本來就很有情調的臥室更添了幾分浪漫的色彩。
    男人的臉部線條變得柔和，鷹一般犀利的目光也柔軟下來。他看著懷中的女人，眼裏帶著某種懷舊的情緒。
    “今天這是怎麼了？”茱麗亞問。
    男人用左手輕輕撫弄她的頭發，低沉的語聲道：“你知道嗎？巴頓將軍失憶了。”
    “什麼？”茱麗亞吃驚地扭頭看他，“你是說索羅•巴頓，赫赫有名的冷血將軍，你的上司？”
    男人嘴角劃過一絲莫名的笑意：“不錯。”
    “他是怎麼失憶的？”
    男人攤攤手：“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他就那麼一夜之間失憶了，而且，將軍府嚴密封鎖消息，這件事對外秘而不宣。你說為什麼？”
    “莫非……他做了什麼虧心事？”茱麗亞微微蹙眉。
    男人仰頭喝一口紅酒，喉結隨著他吞咽的動作滾動了一下。“親愛的，你真是太聰明了。”他輕輕轉動著手裏的杯子，紅酒在杯中蕩漾，“不過，他們隱瞞不了多久了，紙，是包不住火的。”
    茱麗亞沒有說話。
    男人摸摸她的臉：“我知道，你對政治不感興趣。那好，我們就不提了。”他把杯子放到旁邊的床頭櫃上，把茱麗亞往懷中摟了摟，湊過去吻吻她的耳垂，“你知道嗎？每次見麵，我都覺得你比上一次更美。”
    茱麗亞輕輕推了他一把，笑嗔道：“你就會哄我，我都這個年紀了，隻會越來越老、越來越醜。”
    “不，你一點也不老，更不醜。”男人捧著她的臉，深深地望入她眼底，“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被你迷住了……”
    “噓……”茱麗亞用食指貼在唇上，“這句話，你已經說了無數遍了。”她輕輕搖頭，“本，我們都已經不再年輕。”
    “你是想說，我們的愛情已經變淡了、褪色了嗎？”本慢慢眯起眼睛，他的神情變得危險，“嗯？是不是？”
    茱麗亞有些微微的慌亂，她知道本這種表情是什麼樣的前奏。
    本笑起來，露出雪白的牙齒，像狼牙一樣：“那麼，就讓我來向你證明吧。”他猛地一個翻身，把茱麗亞撲倒在床上，一把扯開茱麗亞的睡衣。
    西院裏，蘇晴靠在床上，靜靜地出神，雲朵倒了杯茶進來，輕輕走到她身邊：“夫人，胃裏好點了嗎？”
    “我沒事，隻是有些惡心，可能是水土不服吧？”蘇晴蒼白的容顏映著燈影，像一張單薄的照片。
    “可我好擔心。夫人，我們還是回去吧。”雲朵央求。
    蘇晴看著她，目光堅定得近乎決絕：“這麼一點小事也值得你大驚小怪？我說了，我沒事，難得出來玩一趟，這地方環境又這麼好，我可不會這麼快回去。”
    “可是……”雲朵欲言又止，有些為難的樣子。
    “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這個男人和茱麗亞神神秘秘的，像在偷情一樣，我看著不舒服。”雲朵說得氣憤，不覺拔高了聲音，“我們本來以為她不食人間煙火來著，還當她有多純潔，可她……”
    “雲朵！”蘇晴喝止她。
    雲朵嚇了一跳，囁嚅道：“夫人，我……我知道不該說別人壞話，可我真的覺得他們……”
    蘇晴捂住胸口，咳了兩聲。
    雲朵慌道：“夫人，您怎麼了？”
    蘇晴擺擺手：“沒什麼，隻是岔了氣。”她喘息了兩聲，抬頭看著窗簾上晃動的燈影，神情恍惚，薄唇中吐出喃喃的囈語，“偷情，嗬嗬，偷情。”
    雲朵沒聽清：“夫人，您說什麼？”
    蘇晴定定神，拿起她送來的茶杯，捧在手裏，像在求取溫暖一樣。她的聲音幽幽的：“他們這個國家的人，跟我們不同，不要用我們的觀點去看他們。再說，這個世界上，蠅營狗苟的事數不勝數，你一個小丫頭家，用得著這樣義憤填膺麼？”
    雲朵點點頭：“好吧，夫人，我隻當沒看到。”
    主臥室，本和茱麗亞已經雨歇雲止。剛才，在茱麗亞神魂顛倒時，她仿佛聽到本在她耳邊低語了一句：“茱麗亞，我要為你報仇。”可當她追問時，本卻撫著她的臉頰道：“你幻聽了，我什麼也沒說。”
    茱麗亞臉頰上猶有餘溫，本滿足地眯著眼，緩緩問：“茱麗亞，那個姓Sue的女人看起來不像普通人，你有沒有問她的來曆？”
    茱麗亞糾正他：“她姓蘇，不是Sue。她是閬然市人，我隻知道她丈夫姓楚。”
    本一愣：“閬然市？姓楚？”
    茱麗亞奇怪地看著他：“你知道她？”
    本目光一閃：“我怎麼會知道？我隻知道這個地方是中國經濟最繁榮的幾個城市之一。”
    “是啊。”茱麗亞輕輕歎息，“我也在網上查過這個地方，這裏不僅經濟繁榮，而且有很多旅遊勝地，景物極佳。本，等你有空時，不如請個長假，我們去玩一次吧。我是中國人，雖然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我仍想回中國去看看。”
    她在感慨中，錯過了本臉上一閃而過的陰影。
    本沒有回答，隻是伸手攬了攬她，像是一種安慰，又像是種無聲的承諾。
    第二天下午，血刃堂，柳舒的書房。電腦開著，屏幕上是一張戴著墨鏡的臉，鼻梁高挺，嘴唇上留著短短的胡須。
    楚辭認出來了，這個人是喬裝的藍梟。
    “堂主，屬下來到普羅旺斯，用手機定位，查到夫人的地址。她住在一個農莊裏，這個農莊的主人叫茱麗亞。可這個農莊真正的所有者，叫本•凱恩斯。”
    柳舒一驚：“本•凱恩斯？你是說凱恩斯少將？”
    “是。”藍梟道，“我本來以為是同名同姓，可我親眼看到了，凱恩斯少將正在這個農莊裏。他和茱麗亞在一起，兩人樣子十分親密。我問了附近的村民，他們說，這個叫茱麗亞的女人，在這裏已經住了快二十年了。農莊是凱恩斯買給她的，還有一家叫Saison的旅館，在呂貝隆山區的花海附近，也是凱恩斯買給她的。”
    一張照片彈出來，是一男一女，側麵照，男的看得很清楚，是凱恩斯少將；女的則半隱半露。
    柳舒看著那女的照片，隱約覺得似曾相識，可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這上麵。
    “凱恩斯有個秘密情人？”他問。
    “是，看他們的樣子，這茱麗亞絕對是凱恩斯的情婦！”藍梟低咒了一聲，“這些貴族，都是些渾蛋！我不敢靠得太近，隻偷拍到一張照片。堂主，要不要把夫人接走？”
    “不，夫人的性格外柔內剛，我們不能去驚動她。藍梟，辛苦你，暗中保護她吧。看樣子，凱恩斯隻是去與茱麗亞幽會，他應該不會節外生枝。”
    “是，堂主。”藍梟躬了躬身，“屬下會隨時向您稟告的。”
    說完，他下了線。柳舒轉向楚辭：“這個凱恩斯少將，一直是巴頓將軍的得力助手。”他向楚辭介紹，頓一頓，他的目光變得悠遠，“小辭，你怎麼看他和茱麗亞的關係？”
    楚辭一愣，隻覺得這問題很突兀。他猶豫了一下，道：“我覺得那個茱麗亞不像是這種人。”
    “哦？為什麼這麼說？”
    “我也不知道。”楚辭思索著，“好像是種直覺。她看起來很幹淨，像是……像是空穀幽蘭一般，我實在無法想象，她會甘心做別人的情婦。”
    “你覺得當別人的情婦很可恥？”
    “我不知道，也許她有別的苦衷吧。可畢竟很不光彩，那個凱恩斯少將，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他有妻室，對不對？”
    “對，一個在明處，一個在暗處；一個戴著光環，一個躲在陰影裏。”
    楚辭一震，他忽然意識到柳舒是有所指。想要解釋，卻一時口拙，不知道該說什麼。
    柳舒揮揮手：“你去收拾東西吧，明天就開學了，我叫人送你到學校去。”
    楚辭怔怔地看著他，這個表情平靜的男子，為什麼給他心碎般的感受？
    “柳堂主，我可以……明天早上再走。”他訥訥地道。
    “男子漢大丈夫，婆婆媽媽的，怎麼，舍不得離開這兒？”柳舒冷聲嗬斥。
    “我不是……”楚辭正想分辯，一名年輕保鏢出現在門口：“堂主，威廉少爺來了，說來接楚辭一起去學校。”
    話音剛落，威廉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伸手去拍楚辭的肩膀，狀極親密：“楚，我來接你去過我們的二人生活。”
    他笑得邪魅。
    柳舒麵上的肌肉微微一僵，像野獸的本能一般，他嗅到了什麼特別的味道。他攔在楚辭麵前：“威廉少爺。”
    “怎麼了，柳堂主？”威廉眨眨眼睛，很無辜、很單純的樣子。
    “威廉少爺。”柳舒壓低聲音，“您是少爺的表弟，小辭是少爺的仆人，你們身份有別，請不要對他太親密。”
    威廉咧了咧嘴，笑得曖昧：“柳堂主，我們在學校裏可是同學，同學之間應該相親相愛，不是麼？”
    柳舒盯著他，一字字道：“請您記得小辭的身份，不要將你們上流社會的一些習慣帶給他。”
    他們倆聲音很低，可楚辭仍然聽得清清楚楚。他向威廉欠了欠身：“威廉少爺，您先去吧，堂裏今晚要為我餞行，我明天一早再過去。反正明天隻是報到，不是正式上課。”
    “小辭！”威廉有些惱了。
    “您請！”楚辭伸手，做出有請的動作，目光固執。
    威廉悻悻地瞪了他一眼，又看柳舒，嘴角緩緩勾起：“柳堂主，您這架式，很像護犢子啊。”
    柳舒眼神一暗，卻沒說話。
    威廉走後，那名年輕保鏢也下去了。柳舒示意楚辭把門關上，對他道：“小辭，你跪下。”
    楚辭一愣。
    “你對天發誓，在校期間，絕不做出有辱楚家聲名的事。”
    楚辭看著他，不知為什麼，心裏又有了那種鈍痛的感覺。他雙膝跪下，握緊拳頭：“我發誓，在校期間，不，任何時候，都不會做出有辱楚家聲名的事。若違此誓，天誅地滅，死無葬身之地！”
    柳舒伸出雙手，扶起他，將他攬入懷中，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沒人看見的地方，他的眼睛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