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或許這就是我生命中的節點，開啟新的大門的鑰匙就在我的手中！’
    五十嵐有些興奮地這麼想，全身上下奔湧著新生的活力。
——————
    “醒了！她醒了！”
    四番隊特殊看護病房，一個普通隊員驚奇地叫了出來。
    “噓，小聲！……不過還真是厲害，一個整在靈壓這麼高的地方各項指標都還這麼正常。”
    另一個女死神小聲咕噥，然後拿起本子記錄下她蘇醒的時間，並開始掐表——一般情況下，第一次清醒時間都不會很長。
    “聽得到嗎？聽得到我說話嗎？”女死神逐漸提高音量問著，五指分開在五十嵐微睜的眼前慢慢晃動。
    突然，她的手被五十嵐緊緊抓住。驚嚇之餘，女死神竟然發現她眼中流出了淚水。
    “能……能……”
    病人的話聽來既像是因為有氣無力，又似乎是哭泣時的哽咽。
    “突然接觸到燈光很刺眼嗎？”
    替她擦掉眼淚，女死神示意同伴關掉一盞燈。而在她問出“好些了麼”之前，病人重又陷入了昏迷。
    女死神無奈歎了口氣，看看表，在紙上寫下了‘3秒’這條信息。
    “霞，快去向副隊長彙報吧！呐，她不是特別看護的病人嗎？”另一個年輕些的女死神有些雀躍。
    “唉……真羨慕你總是這麼精力充沛。走吧。”
    意識仿佛沉浸在琥珀之中……
    五十嵐覺得她好像是沉入了水中，身子不斷地下墜，嘴中溢出空氣形成氣泡越飄越遠。
    又是一種，一切都失去控製的感覺……在怪物的肚子裏，在她覺得沒有人能救得了自己的時候，突然發現了自己最深的症結：一種對自我的放任和過於看重。
    她曾以為自己的行為都是對的，沒有在意識的表麵這麼想過但是在潛意識裏根深蒂固。所以才能閉眼無視身邊所有的非議和勸告，師心自用地拒絕了聯姻，給家族和自己都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傷害……她曾經那麼看重的‘自我’，在生與死的關頭如此不值一提，仍然是在向別人求救。
    父母親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在腦中恒久放映。
    在她覺得自己已沒有求救對象又無路可退的時候，她也覺得自己像在從一個很高的地方下墜，風在耳邊呼嘯而過。突然，她決定改變這一切，她不願死去，她想拯救自己。就算不明晰能否有實際的作用，她拚命地把自己的右手向上伸，像是要抓住什麼的模樣，用盡全身力氣，就算知道自己在越來越快地下墜，也拚命把手往上伸。
    終於，有人回應了她的努力，那輕柔的女聲中帶著歎息又帶著喜悅：‘您終於來找我了……不知不覺，已是幾百個春秋……’
    ‘廢話少說！’靈魂驅動著她喊出這個名字：‘霞瀲，保護我！’
    現在知道已經得救，五十嵐又重新陷入了這漂浮的狀態，好像從天空中墜下後被平穩地保護著落入海洋。
    ‘霞瀲，你在嗎？’
    她試著用靈魂跟它溝通。
    ‘是的，主公，這片海就是我的化身，您正在我的懷中。’
    五十嵐的麵前，現出一位烏發盤起兩邊對插金步搖、紅衣紗裙、膚白勝雪作中國唐風打扮的女子，她身材窈窕，明豔動人，一雙星目脈脈含情似乎要將人鎖住。
    ‘我是您的斬魂刀，在您的靈魂深處恭候多時。今日再蒙主公召見，不勝欣喜。’
    ‘斬魂刀？能解釋一下嗎。’
    女子一躬身，優雅行禮，‘是，主公。’
    留院觀察滿一周後，五十嵐麗在母親的陪伴下出院了。穿著不太符合自己口味的蓬蓬裙，雖然怎麼都不相信這是以前的自己的口味，還是迎合了母親的期待。
    在出院時遇到了似乎是以前的同學的人，看到那些似乎驚訝像在看動物園裏的猴子的目光，麗不悅又害羞地別過臉去，隻想馬上進商店買套便服換上。
    她斜眼看到母親得意又興奮的表情——好像是成功調/教了一隻不聽話小貓的滿足——突然感到一陣厭惡。
    “麗，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五十嵐幸子擔心地看著自己的女兒。聯姻的事又提上了議程，賭注是失憶的女兒的乖順，隻要告訴她所有應該做的、聯姻是她的任務，乖女兒一定會好好聽的——但是如果不小心又變回了以前的麗的話……
    就算要讓她親自下手再讓麗腦部受創，她也不能讓家族的未來毀於一旦。
    麗搖搖頭，兀自向前坐入了車中。
    “隊長，聽說四番隊那個整醒了哦。”
    整理文件時，鬆本突然這麼來了一句。日番穀瞥了她一眼，冷淡應了聲“啊”。
    “隊長不感到好奇嗎？她也算一個天才哦~”
    理了理麵前一堆文件，日番穀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感到有些疲憊。“對‘天才’這麼感興趣嗎。”
    “阿拉拉，隊長你語氣那麼哀怨難道是吃醋了？~~”鬆本捂嘴偷笑。
    日番穀無視她帶上冰輪丸出門去，“鬆本，剩下的就交給你了，晚上回來我檢查。”
    “誒？！！隊長！————”
    日番穀冬獅郎瞬步遠離聲源地，來到四番隊住院部前。想到昨天隊首會上山本總隊長說的話，就感到心中一陣沉重。他讓人通知卯之花隊長他來看‘那個整’的事。
    不久之後，溫婉的卯之花烈微微笑著從某間病房中走出。
    “好久不見，日番穀隊長。不過少到我這來，對你們才是真的好呢，^_^”
    “恩，托您的福。早上的隊首會上總隊長把她交給了我，現在她是可以會麵的狀態嗎？”
    卯之花沉默了一會，才笑著說道：“恩，狀態好到出人意料呢。”
    兩人走在通往特別看護病房的走廊上，時不時有傷患向兩人問好、行禮。行進中，卯之花向日番穀講述了‘那個整’現在的情況：
    “雖然作為一個醫療人員說這話有點冒犯，但她的狀態的確好得有些異常。不僅各項指標都維持在良好狀態，在高靈壓狀態下也完全沒有任何壓力。瀕臨死亡時爆發力量召喚出斬魂刀的整的確存在，上一次接受這樣的病例是在一百多年前，有記錄在案的包括她隻有5人。而前麵4人……全部因為清醒後無法承受斬魂刀的靈壓，全身爆裂而死。”
    說到這裏時，特殊看護病房外的兩名女生隊員恭敬地半鞠躬替兩人拉開了紙拉門，第5人的樣子就這麼展現在了兩人的麵前：安然地睡在地上的棉被上，麵色自然紅潤，呼吸勻稱。
    日番穀微微皺眉，輕聲說：“與其說是意誌堅強，不如說是反常得可以嗎……”
    就在他說完這話的下一秒，和室裏燈全部熄滅，窗簾也一瞬被拉上，外麵的兩個女隊員驚得尖叫了一聲，被卯之花揮手喝止。
    “讓你們受驚了。先下去吧。”卯之花的語氣依舊溫柔淡定。
    “是！”×2
    和室中，白色的牆麵全部像沉入海中一樣呈現著海水流動的粼粼波光；整個呈現出一種幽深而靜謐的暗藍色調。
    “霞瀲，你似乎對日番穀隊長十分感興趣呢，”卯之花處變不驚地笑著，轉身向日番穀介紹：“那位是霞瀲，被召喚出的斬魂刀。為什麼能夠實體化還是個謎，但她很想和你單獨談談的樣子。”
    日番穀點頭示意明了了，“感謝您的引路。”
    “不用客氣。”卯之花微微一笑，走開了。
    日番穀再望向和室中時，裏麵已站了一位黑發紅衣的清麗女子，微笑著向他點頭問好。
    “貴安，日番穀隊長。可否允許我逾越，為我主人的事與您一談？”
    日番穀點頭準允，同時驚異地感受到冰輪丸的一陣驚顫。
    “請不要介意，那是因為冰輪丸是在我麵前被打造出來的關係。我想您可以叫他出來一同一聚。”
    日番穀微微遲疑，還是具現化出了冰輪丸。在巨大冰龍現身的一霎，房間裏的氣溫猛地下降，盤旋在空中的紅眼冰龍身影逐漸模糊，冰輪丸最後實體化，一個高大的劍客模樣的男人出現在和室裏。
    冰輪丸向霞瀲鞠躬，十分恭敬地問好：“真是好久不見，典子夫人。”
    “……還是別這麼叫了，那是個悲傷的名字，”斬魂刀霞瀲半垂眼簾，露出一個美麗，又有點寂寞的笑容。她在自己的主人身邊坐下，以充滿愛意的目光凝視著她安然的睡顏，輕輕撫上她的發，“主人給了我霞瀲這個名字，這便是我的歸屬，現在請用‘霞瀲’稱呼我吧。”
    冰輪丸靜默。
    日番穀上前，說道：“霞瀲，可以跟我們講講你和你的主人的故事嗎？”
    霞瀲頷首：“是，日番穀隊長。”
    
    霞瀲作為一把斬魂刀，初始就是人形，因為不同尋常而被其他刀魂排斥，獨自在流魂街和現世流浪了數千年，時間之長，已不可計數。直看春轉眼間來回，小孩子在眼前出生轉眼間又死去被埋入土中，數不清的家族，一代又一代……經曆如此空虛的年華，感情也越發淡漠，直到五百年前，我遇到我的主人，給了我‘霞瀲’這個名字，今生唯一的……主人。
    那樣心地善良樂善好施，又因為生活所迫而不得不對別人露出傲慢、厭惡的表情，心中盛放著美豔而嬌弱的花朵，那樣的主人，霞瀲深深地愛著，連同他的懦弱與逞強一起……
大約是在460年前，主人擔任三番隊十席時，因為同情被侵入虛寄身的隊友，被一個隱藏的虛抓走了——對靜靈庭所報是戰亡，但是實際上……
    “虛界、虛界之王！”霞瀲的手緊緊地攥住被單，端莊的臉龐一下變得猙獰，目呲欲裂，全身散發出一種不可遏製的怨憤與寒氣，指尖因用力過大毫無血色，眼中已忍不住流出淚水，“竟然拿我的主人當試驗品！竟然、竟然對我寶貴的主人做那種事……完全踐踏了主人的尊嚴和人性……嗚嗚嗚，因為被鎖在封印之中，我竟然什麼都做不了…………”
    看著絕美的女子在麵前抽泣，冰輪丸、日番穀兩個男人靜靜站在房間裏不知說什麼好。就在兩人感到為難時，突然聽到她語氣狠戾的一句話，刹那驚嚇得瞪大了雙眼。
    “於是我在主人偷偷來見我時，殺了他！”
    霞瀲的臉上還閃爍著晶瑩的淚水，但說這話時眼神格外堅定，沒有絲毫動搖。
    在場兩人一時被她那決絕的靈壓所攝，腦中一懵說不出話來。
    “然後我回到了刀魂宮，五百年來一直等待著主人的輪回和再次出現，我要親自告訴他，為什麼我要殺他——這最後的他問的問題……”霞瀲臉上又恢複了那種溫柔的笑容，她用蔥白玉手輕輕撫平床單上的褶皺，輕聲細語：“虛界之王給予的溫柔都是洗腦的謊言，唯有我最後的一刺是真正的愛戀……主人會知道的。”
    冰輪丸變回刀型，日番穀帶著它走出病房，靜默地走了一段路之後，遇到了‘偶然’路過的卯之花隊長。卯之花看到他的表情，心中覺得有些不對。
    “日番穀隊長，有什麼是可以跟我說的嗎？可能對她的後續治療以及之後的病例都會有幫助。”
    “她……不，沒什麼，”日番穀側過頭去避開了話題，“今天打擾了，十分感謝。”他轉身走開。
    “……”卯之花回頭目送他離開。
    “冰輪丸，你怎麼想？”
    在流魂街一區的一塊開闊地上，日番穀努力理清混亂的思緒，獨自站立蕭蕭的風中。
    ‘這個……在下沒有資格說什麼。’
    日番穀感覺自己問了很讓人為難的問題，冰輪丸和霞瀲之間一定存在著一些他不知道的關係，“抱歉，讓你為難了。”
    ‘不，主公，其實在下覺得……在下感到有些困惑，死去的死神還可以輪回嗎？’
    “……不，不可以，”日番穀麵色冷峻，眼神幽深：“死神已經是靈體，一旦被殺就會散成靈子回歸塵土……如果真的是她的主人的靈子重組了，那個整就不可能是女性，而且還會長的和原來一模一樣。”
    ‘那！主公！’
    “恩，那女孩有危險。一旦霞瀲發現她不是自己真正的主人……她說自己已尋覓了主人500年，而有整臨死爆發召喚出斬魂刀的案例最早也是出現在400多年前，很可能……”日番穀皺眉，停頓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出最壞的情況，“會讓她身體爆裂……”
靜默，長久的靜默。
    ‘主公，我相信典子夫人不會做那種事！’
    日番穀雙目看著寬闊平野的盡頭，“她的主人會因為同情無法下手殺虛化的隊友，身為斬魂刀的她卻堅定地認為自己當時殺了主人是正確的選擇。”
    ‘……主公。’
    “不過不是她也不能體會那種情境吧，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可以肯定的就是，那個少女不是她的主人的轉世而有被殺的危險，”日番穀頭疼地歎了口氣，“總隊長既然把她交給了我，也隻能硬著頭皮負責了吧……以後，得勤去四番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