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錄之籠中鳥第九章瓏鎮
    高中的第一個暑假，晏白比以往每個假期都要興奮。
    在學校就已經想好了幾處要和八羽去旅行的地方，等回到家裏的時候，看著八羽那張或嘲諷或冷清的臉，晏白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熬了幾天，終於在某次晚飯的時間，八羽頭也不抬冷冷清清道：“我說你這幾天都沒什麼事麼？”
    晏白含著筷子搖頭。
    八羽道：“那明天我們去瓏鎮。”
    “誒？”晏白驚訝。瓏鎮是有名的古鎮，離慕水很遠。雖說是古鎮，可是七年前的大地震已經讓瓏鎮頃刻之間化為廢墟，那些古樸城樓早就不在了。
    晏白嘟囔：“可是瓏鎮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八羽沉默。
    晏白試探道：“不如我們去海邊，或者古都也不錯？”
    八羽頭也不抬：“去瓏鎮。”
    瓏鎮偏遠，要想入境，隻能坐長途大巴。七年前的大地震，瓏鎮因為地處偏遠，交通閉塞，遲遲得不到物資援助，傷亡慘重。即使重建之後，作為古鎮的瓏鎮也早已沒了往日的景觀，因此這個本就清悠的地方就越發被人冷落。
    但傳聞總不如一見，晏白下車後，才真正體會到所謂人跡罕至的意義。
    大概是因為沒什麼人，瓏鎮的街道很幹淨，雖是災後重建。但也大多按照原先的古樓古巷重建的，雖然看上去太過嶄新，失了古樸之韻，倒也算得上清雅。
    店鋪都開著門，但幾乎沒有生意。晏白看著空蕩蕩地街道，猶豫了半晌才問八羽：“我們為什麼非要來這裏？”
    八羽抖了抖綴著墨蓮的衣擺：“找人。”
    晏白這才發現八羽下車時明明穿著自己買的純白夏裝，一到鎮上不知何時竟鬼使神差地變了裝。
    雖說八羽不過是恢複了本來裝扮，玉冠長發雪白長袍，還有這古鎮……晏白怎麼看都覺得自己像是活生生地穿越了。
    “你什麼時候換的衣服？”
    八羽整了整寬大的袖口，淡淡道：“本尊也奇怪怎就突然恢複原身了，本尊沒有神力做不到隨意變裝，除非是有人在拜祭本尊，召喚神體。”
    晏白驚訝道：“原來還有人記得神君啊！”
    未等回答，八羽停在一家客棧門前，若有所思道：“就是這裏麼？”
    客棧很小，統共隻有十間房，老板姓田，是個蒼白瘦弱的中年男子，戴著一副眼鏡，顯得很斯文。
    八羽住在東麵臨街的房間，推開窗便能看到整條長街全貌，晏白住在八羽正對麵的房間。晏白到處轉了轉，發現這家客棧除了他和八羽就沒有其他房客了。
    正值午後，瓏鎮下起了細霧般的雨，八羽負手立在窗邊，整個瓏鎮都隱約在朦朧的煙雨之中。
    八羽下樓問老板要了壺茶。
    初見八羽時，老板隻是驚愣了一下，也並未多問八羽這般奇怪著裝，想著應是和從前許多外來遊客一樣，來到古鎮都必定會去體驗一下古裝的吧。
    晏白午覺睡醒，不見八羽，便匆匆下樓。果然看見八羽正坐在大堂，麵對門外的雨景，悠悠品茶。
    明明隻是背影，卻讓晏白驀地心驚。這個人太過完美，好像本就隻該在畫卷中出現。這樣想著，晏白突然驚覺八羽遲早是會離開的。他本就不屬於這個凡塵俗世，盡管此刻他活生生地存在自己的身邊，可終有一天……
    還未離別，就已經不舍了麼。晏白望著八羽的背影，隻覺得眼前朦朧。
    感應到氣息，八羽轉過頭，對著晏白招手。
    晏白坐在八羽身邊，替八羽換上一杯熱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不再說話。
    茶水漸涼，雨勢漸大。老板過來給八羽換壺熱水，晏白早已昏昏欲睡。朦朧中似是聽到八羽在跟老板說話，晏白實在困倦，聽不太清便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她並未怨你。”
    老板的動作一滯，呆呆道：“先生在說什麼？”
    八羽的食指在茶杯沿口輕輕劃過：“我是說，文靜書沒有怨恨你。”
    “你……”瘦弱的老板雙手輕顫，似是有些激動：“你是什麼人？你怎麼會知道我母親的名字？”
    八羽將食指靠在唇邊噓了一聲，轉頭看看已經睡著的晏白，輕聲道：“別驚醒了他。”
    ……
    來到瓏鎮的第一夜，晏白覺得異常安穩。
    次日清晨，晏白起得比往常早些，想著去叫八羽起床，卻發現，八羽不在房內。
    總覺得哪裏有些奇怪。
    問了田老板，說是八羽交待要到下午才能回來。於是晏白一個人吃了早點，坐在庭院裏逗貓，滿心鬱悶，卻也懶得去做其他事，隻得分秒數著等八羽回來。
    晏白再次睡醒其實是被八羽叫醒的。當時天還未亮，晏白聽到有人一聲聲叫著自己的名字，那樣好聽的聲音，真真如玉一般。
    晏白揉了揉眼，看見八羽如釋重負的表情，傻問道：“你怎麼了？”
    八羽定了定神，伸手將晏白從床上拉起來：“走吧，我們的車快到了。”
    晏白睡得迷糊，沒有多問，安安靜靜地收好東西，隨著八羽出門。剛出客棧，晏白吹了些涼風，立時清醒過來。問道：“田老板呢？我們就這麼走麼？”
    八羽並未開口，隻顧自己向前走去。晏白跟在八羽身後，一邊低頭看路一邊小聲道：“這地方沒有街燈麼，好像太黑了……”
    八羽突然停下來，晏白一時沒能反應過來，直直撞在八羽後背。
    晏白慌張道：“啊！對不起，我沒……誒？”
    八羽輕握住晏白的左手，冷聲道：“不要說話，跟著我走。”
    一前一後，兩人皆是無言。
    晏白緊握著八羽的手，那個人的體溫比常人低些，手指微涼，手心卻是溫熱的。晏白不知今日自己為何這麼鎮定，明明是第一次牽手，卻像是一直被那人牽著長大的一般自然。
    “神君會一直守著這片大地麼？”
    “嗯。”
    “神君會一直活下去麼？”
    “嗯。”
    “神君會一直記得我麼？”
    “……”
    “會麼？”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