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不公
    “那個人好奇怪……”
    “漢服控？”
    “cosplay吧。”
    晏白收好書包，聽見值日的女生討論，一時好奇便也伸長脖子往窗外望了望。
    “……八羽君！？”晏白雙手趴在玻璃窗上，目瞪口呆地看著校門口已經成為焦點的八羽君。像是有所感應，八羽君突然轉頭正對上晏白的目光。
    看到八羽君的正臉，立即引起一片女生驚叫，晏白揉了揉被吵得發堵的耳朵。八羽君向晏白揮揮手，清朗的聲音傳來：“喲，小白。”
    小……白……
    聽見身邊女生偷笑，晏白低下頭：這個人，是傻子麼。穿成這樣跑到學校來，怎麼樣都很奇怪好麼，還有，小白是什麼鬼……
    拎起書包，晏白匆匆跑出教室，一路低頭走向八羽君。
    兩人並肩而行，自動無視周遭的指點議論。八羽君笑眼盈盈，正要開口說話，晏白搶先開口道：“不要叫我小白。”
    八羽君冷哼一聲：“嗯，本尊也覺得還是愚民這個稱呼更適合你。”
    晏白無奈歎氣：“說起來，八羽君為什麼會到學校來？”
    “嗯？跟你說了多少遍，你已經供養了本尊就該稱呼本尊為神尊！”八羽君仰頭不屑道：“本尊是特地來提醒你買那個超美味的廉價速食的。才不是擔心你會被那些紅毛胖子們欺負呢。”
    晏白驀地停下腳步。原來是為了保護自己才出現的麼。
    ……真是個不坦率的神呢……
    隻是，現在問題很嚴重。無論晏白怎麼解釋，八羽君都不肯就範剪掉自己的齊腰長發，更不肯換下那一身古袍。聽說人一旦上了年紀就會變得異常固執，何況是活了幾千年的八羽君。
    晏白無可奈何，隻好隨他去了，對外便說八羽君是自己認識的某個學長。
    不過，也許對八羽君而言，不肯舍棄長發，不肯穿人類的衣服隻是因為驕傲吧。
    他是神，時光不會改變他最初的模樣，塵世不會將他卷入其中，哪怕已經被世人遺忘失去神力，他也絕不會放下自己的孤高，將自己改變成凡人的樣子。
    這麼一想，晏白突然覺得有些莫名的心酸。在為八羽君倒上一杯咖啡之後，問道：“要怎樣才能讓你恢複神力呢？”
    八羽君指了指杯子裏的不明液體：“反正喝藥是沒用的。”
    晏白一時哭笑不得，隻得一臉嫌棄道：“這不是藥。我也沒打算靠吃藥來讓你恢複。”
    八羽君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頓時臉色大變：“苦成這樣，還說不是藥！”
    原本醞釀出的嚴肅氣氛頃刻間蕩然無存。晏白大聲道：“這叫咖啡，咖啡，你就是因為無知才會失去神力的吧！”
    “胡說！”八羽君扭過頭道：“這世上沒有什麼是本尊不知道的，本尊親眼看著人世如何一步步變化發展至今，隻是從不沾染這些凡物。”
    晏白打趣：“照你這麼說，從不沾染凡物的話，幾千年的時光豈不是空虛至極。”
    八羽君想了想，認真道：“倒也不是，萬千凡塵俗事之中，本尊唯一瞧得上眼的就是貓兒了。任何事情都有規律可循，唯獨貓這種小獸，本尊活了幾千年還是無法摸清它們的脾性。”
    晏白笑道：“所以你這幾千年都是在致力於貓科動物精神行為研究麼。”
    八羽君早已陷入對往事的回憶，輕歎道：“以前本尊還養過幾隻，喜愛過盛，卻不知小小的貓兒根本無法承受本尊的神力恩澤，沒幾日就死了。”
    晏白原本掛在臉上打趣似的笑容頓時僵硬：“這……也不怪你。”
    “本尊覺得有愧，想著渡它們轉生為人，權作補償。後來才知道，它們已經灰飛煙滅不複存在了。”
    晏白心下酸楚“怎麼會這樣？”
    八羽君端起自己的手掌，平淡道：“大概就是物極必反吧。本尊的愛，對渺小的生靈而言，卻成了罰。從那以後，本尊就再也不沾染任何凡塵之物，就怕自己一時歡喜，反倒害了人家。像這花草，本尊就這麼站在它身邊足以讓它受盡神恩，長盛不衰。可若是本尊喜愛過度忍不住觸了它的枝葉，它馬上就會枯死。”
    “這樣說來，你豈不是碰不得任何生靈？”晏白心下動容：“那該有多孤寂。”
    八羽君搖搖頭道“跟碰不碰沒多大關係。所謂神恩其實就是神的感情，本尊對這塵世懷著仁德寬容惻隱之心便足以滋養生靈。隻要沒有過度喜愛，即使本尊碰了，也不會授與過多神恩。相反，若是本尊對凡物喜愛過多，即使不碰，神恩也會隨本尊的感情一同流露，靠它越近，神力就越是會灼傷它，更別提碰了。”
    晏白無聲地聽著，隻覺得滿腔苦澀。
    八羽君不喜歡人類，從一開始晏白就是知道的。之前隻當他是孤高自傲，卻原來是怕自己對人產生過多情感，招來災患。
    從接受八羽君神的身份那一刻起，晏白就覺得已經沒有什麼事情是自己無法接受的了。可原來，即使是永生的神，也不得不忍受永生的孤寂。
    人也好，神也好，都有自己不得不去承受的命運。
    既然如此，那就早點讓一切都回到原本的軌道，時間越長，留戀就越多。可神是不會也不能有留戀之心的吧。
    ……
    真不公平啊。
    晏白躺在床上，覺得不安。明明八羽君就在隔壁房間，卻還是覺得自己孤身一人。
    人類會自然而然對身邊的事物產生感情，可是八羽君不會。即使自己和他朝夕相處，即使自己對他坦誠以待，他也不會對自己有絲毫留戀。自始至終都隻是自己一個人在付出真心……
    本以為身邊終於有了同伴，卻原來還是這麼孤單。真不公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