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燃怯怯地收回眼神，猶豫著想說點什麼，安慰一下大叔，可是抬起頭，看見他緊閉的嘴唇、放空的眼神、皺緊的眉，一副要人命的樣子，掂量掂量自己的小身板，還是別多嘴。袁亞菲聽見廚房沒了聲音，過來一看，趕緊把許燃拉到身邊，附耳問道：“怎麼了這是？”
    “他接了個電話，然後……”話音未落，就聽見皮鞋蹬蹬踏地的聲音，兩人抬頭一看，沈佼早已拂袖而去，大衣和皮包都沒拿。菲菲正準備跟上去問問，卻被許燃揪住了衣角。他搖搖腦袋，盯著那個遠去的背影，咬咬下嘴唇，輕聲道：“別去。他好像，有什麼事。”
    聲音在許燃的疑惑中漸漸消弱。
    沈佼一出門就飛奔下樓，走到大門口，步伐卻慢了下來。那是因為他看見一輛黑色寶馬停在門前，車牌號是京A97111。九七年十一月一日，是袁亞菲到孤兒院帶走許燃的日子，意義跟小至一樣，是重生的意思，所以也是許燃的生日。十一月一日，查個一湊成1111，似乎從重生的那天起，小燃就在等待一個人，與他相配，共度此生。
    那也許就是路聲所說，soulmate。
    沈佼心裏一驚，這是巧合？還是有人已經盯上了小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吐露。趁著這當間兒，細細的思索。可還沒等他想明白，車子旁邊草叢裏，就冒出一夥人，一擁而上，撲向沈佼。他吃了一驚，但馬上沉著下來，左擋右擊，開始還打到了一撮人，畢竟散打不是白練的，黑道不是白混的，一身的傷不是自己整的。可架不住敵眾我寡，人越來越多，最後，沈佼還是被打得鼻青臉腫，意識模糊，被人套上麻袋帶走了。
    上了車，又有人給沈佼鬆了綁，摘了眼罩。暈暈乎乎的沈少爺漸漸看清了車裏的情況：連上他，統共隻有三個人，一個坐在駕駛座，隻能看見後腦勺，一個坐在副駕駛，嬉皮笑臉地看著自己。而自己身旁竟然沒有一個看管，沈佼笑了，嘴角還有血色，眼球充血，還是模糊一片。他仰麵笑道：“你們是誰，這麼看不起我，沒人看管，還以為我跑不掉！”
    副駕駛座上的是個胖子，腸肥腦滿，笑起來擠著一堆肉，說道：“沈少爺，誰不知道您的威名呢？不過，看您現在的樣子……也不用我們太防備吧！”
    “哼。”沈佼冷笑一聲，沒有被他的話激怒。他已經看出來，這些人，八成是混道上的。這樣一來，反倒好辦了，隻要知道他們要什麼，給他不就行了。沈佼這樣想著，強撐起身體，拍拍駕駛座上人的肩，想說句話，卻覺得嗓子好像被堵住了一樣。他笑著搖搖頭，那是剛才打架，嘴裏的血和其他東西混到一起，流下去，堵了嗓子。他咽了咽，又重新抬起頭，有氣無力地說：“你，想要什麼？”
    令人驚訝的是，沈佼把手搭在那人肩膀上這麼久，那人竟然沒有撇開的意思，聽見他的問話，那人才慢悠悠地說：“你。”語氣裏充滿神秘。
    “我？”
    “是啊，”那人轉過頭，語氣戲謔，臉上卻沒有笑容，“有了你，別的，不就都得到了嗎？”
    沈佼看清了那人，瞪了一下眼睛，又慢慢眯起來，眉頭緊鎖，輕聲道：“是你？”
    “少爺，好久不見。”那人輕輕提提嘴角，把沈佼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拿下來，慢慢握住。
    突然，他手一別，“啊！”沈佼撕心裂肺地一聲，響徹整個車廂。胖子做作地捂住耳朵，撇撇嘴，嘲笑道：“呦呦呦，沈少爺，被人掰折了的感覺不好受吧？”
    沈佼還呲著牙咧著嘴，怒目圓睜，瞪著駕駛座的人，那人便發話了：“少爺，您可還記得這一下吧？”話音未落，又是一聲慘叫，沈佼向左別過去的胳膊又被掰了回來，現在，整個左小臂都脫落了。沈佼用右手把左臂托回身前抱著，悶聲道：“杜若，你到底想……”
    他話還沒說完，對麵就仰起頭，高聲道：“我不想幹什麼。少爺對我有恩，我得報答！”
    沈佼扯扯嘴角，臉頰滑過一滴濁淚，低下頭，閉上眼睛。
    每個人，不都有痛得不敢回憶的從前嗎？
    末了，他緩緩抬起頭，許是流血過多的緣故，腦袋感覺越來越重，眼前也越來越模糊。可是在完全喪失意識的前一秒，他分明看見對麵那人，哭得顫抖。
    江杜若，你就這麼恨我嗎？
    駕駛座上的人看著暈過去的沈佼，吸吸鼻子，兩隻手握成拳頭，輕輕打在靠背上，哽咽著說：“少爺，少爺，我從英國回來，以為會離你近一點，可是，”他深吸一口氣，呼出，全身都放鬆了，咽了咽眼淚，清楚道：“我們隔著一顆心。”
    我現在才明白，隔心愛人，愛比恨還痛苦。恨了，反而痛快些。沈佼，你不是喜歡爽快的人嗎？那我選擇恨你，是不是另一種愛呢？
    江杜若轉回身，出神地坐了會兒，然後掏出鑰匙，準備啟動車子。正在這會兒，駛來一輛現代車，竟停到了寶馬旁邊，駕駛座上下來個人，還是小跑著過來的。江杜若心裏一驚，這人難道看到什麼了？他加緊啟動車子，不想剛剛踩下油門，跑來的人就拍起了他的車窗。為了不顯得自己驚慌，隻好搖下窗戶。
    那人其實是何睿宇。老二友好地笑著，兩手搭在搖下的車窗上，拍拍車頂，衝江杜若說：“哎！哥們兒，麻煩讓開這門口啊，我接人呢！謝了啊。”原來沒被發現，江杜若鬆了口氣，強作笑容道：“好，好。”
    “謝啦。”何老二還是笑著站起身，目送著寶馬遠去，看它風一樣地駛走了，立馬斂了笑容。回想起剛才自己無意間瞟到的後座上的人影，他越來越感到熟悉，覺得事不宜遲，車也不停了，飛奔上樓去找袁亞菲。
    可是到了樓上，看見許燃正坐在菲菲旁邊，兩人就像姐妹淘一樣，互相拍打著，說著些家長裏短的碎話。許燃在說：“不是啊，大叔他前兩天送了我一對耳釘，說是補償我過年的禮物。”“
    “可你們過年的時候還不認識呢？”袁亞菲撇撇嘴，好笑的看著許燃。
    “所以說是補償嘛，他還說，要把我以前的所有都補起來呢！”許燃認真地睜圓了大眼睛，下嘴唇輕輕頂頂上嘴唇，點著腦袋說。
    “啊？那得……”袁亞菲閉上眼睛，掐起指頭，念念有詞，又突然睜開眼睛，笑得合不攏嘴，“那得好多錢呢！小燃啊，你可真給姐姐幫忙。”
    許燃做了個無可奈何地表情，就差翻白眼了，可惜他不會，握住姐姐的手，說：“你想什麼呢，姐姐，我沒答應。”
    “這麼好的事，幹嘛不答應，以後他要在給你，一定要收下啊，不要白不要嘛！”聽見菲菲這麼一說，在旁觀看的何睿宇都噗嗤一聲笑出來了，剛剛還緊繃的神經即刻放鬆下來。
    “我收下了啊，我，我拿給姐姐看看。”許燃低下頭，小手不住地翻找著，從背包裏翻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輕輕打開，用兩隻小肉手捧著。菲菲低頭一看，兩隻菱形的被打磨的光彩奪目的紅色耳釘正躺在白色的小盒子裏，閃閃發亮。
    “哇~”菲菲歡喜的叫了出來，接過盒子，不停地讚歎著。隻聽見門口傳來一句，“你就喜歡個這？我改天也買一對兒送你。”
    許燃驚叫道：“誰！”袁亞菲倒是很平靜，眼睛一刻不離那耳釘，頭也不抬的說：“還能有誰，那個二傻。”何老二這時候已經進了屋，走到許燃旁邊，揉揉他的頭。小燃看見了真人，這才嘟起小嘴，哦了一聲。袁亞菲一把撇開何老二的手，把小燃摟進懷裏，鄙夷道：“你誰啊，別碰我們小燃。”
    何睿宇笑著看看躺在一起的二人，心裏正感歎著命運怎麼這麼美好，讓自己遇見菲菲，遇見這麼可愛的一群人，不經意瞟見了那對耳釘，這才想起來剛才的事，忙把菲菲拉起來，也不管她嚷著“幹嘛幹嘛”，也不管小燃嚷著“幹嘛幹嘛”，就把她拉到一邊。附耳幾句，剛才還笑的花枝亂顫的菲菲，一下子沒了笑臉，直走到小燃身邊，拿起耳釘，一邊合上盒子一邊說：“小燃，這耳釘咱們不要了，改天姐姐幫你還回去。”
    許燃沒反應過來，隻是抓著姐姐的手，喊道：“姐姐這是幹嘛？怎麼了，究竟怎麼了？”
    袁亞菲掙脫開許燃的手，正色又柔聲道：“小燃，聽話，以後我們不見那個沈少爺了。”何睿宇也驚到了，在後麵伸著手，想要抓住菲菲的肩膀，又問道：“菲菲，哎，菲菲，我就問問，也不一定啊。”
    “無風不起浪，”菲菲看看許燃，又看看老二，“咱們是普通人家，攀不上龍鳳，也不去招惹那些是非。”
    “姐~”小燃已經帶了哭腔，可他得到的回答卻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這事兒就這樣了，以後在家，誰也不準提那個人。”
    水中望月，月不清楚，大叔，我們真的彼此交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