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岩很快就打電話和林海生聯係了，約了星期五在周岩的店裏見麵。他開的公司叫娛樂公司，說白了就是家夜店。店就開在市中心，離地鐵有些遠，開車過去，卻又嫌堵。好在周岩的店是夜店，晚上九點以後才營業。工作的關係，林海生和費梓洋都時常出入夜店。即使是這樣，乍一見到周岩的店，林海生還是感慨萬千，他看見周岩的第一句話就是，“還周公館，你不如直接叫杜公館算了，順便在門口擺個賣梨的水果攤。”
    周岩一邊賠笑，一邊揉著鼻子，“我倒是也想啊，可已經被人注冊了。再說當初杜老板門客上百，供吃供喝，賠都賠死他了。我這周公館可是搖錢樹。”
    林海生沒回答，就這鑲金鍍銀，把藝術品紮堆放的架勢，來的也不會是多有品味的人，就算掙錢，也有限。
    費梓洋和林海生並排走，看林海生不答話就知道他在肚子裏罵周岩沒品味。他趕緊誇了周岩幾句精明能幹。周岩也看出林海生的心思，他倒不在乎，以前在學校，林海生也向來覺得他粗俗，沒少拿話噎他。倒是如今，林海生原本鮮明的棱角也磨平了，懂得了收斂。
    周岩沒有帶費梓洋他們去包房，反而是到了底樓的大廳。中間最好的位子早就為他們留好了，寬敞的皮質沙發，雕刻著吉祥牡丹的木製茶幾，幾個蠟燭飄在放了睡蓮的小水碗裏，燭光幽幽的。
    “先看會兒演出，等你們嫂子來了，再和你們敘舊。”周岩拉著費梓洋和林海生坐下，他習慣性地讓他們兩個坐一起，自己則保持了適當的距離。“來一根？”周岩遞了支煙給費梓洋。
    費梓洋接了，放到嘴裏。周岩打著了打火機，湊到費梓洋的香煙邊上。費梓洋卻在這時放下了煙，“忘了，我打算戒煙了。”
    聽到這話，林海生轉過頭看了一眼費梓洋。
    “戒煙？我也被你嫂子逼著戒了一陣。可出來混的，哪兒能真戒了。不過小費，哥信你能戒了。”周岩也不覺得尷尬，收了打火機，把自己的煙也掐滅了。
    “有人嫌棄我味道重，不能不戒了。”費梓洋會看林海生一眼，嘴角掛著笑。
    “你們兩個又眉來眼去的，這麼多年了，還這樣子。上回我讓海子叫你一起出來，他說要問問你的意思，我還以為你們兩個出什麼問題了。”
    周岩這話正說到費梓洋和林海生的痛處。林海生撇撇嘴，又去看表演。費梓洋給周岩添了酒，“海生是在和我客氣。”
    “客氣？你們兩個？你們不會真的有什麼事吧？”周岩的目光在費梓洋和林海生之間來來回回看了幾次，好像想明白什麼似得，“女人這種東西雖然好，可是兄弟為了女人不開心就不值了。”
    “噗”，林海生一口酒全噴了出去，“笨石頭，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們為了女人吵架了？”
    “那還能什麼有什麼事？大學那會兒，你們兩個好得連針都插不進去。海子半夜要吃布丁，一個電話，小費就翻牆去買了。就這樣子，要是沒什麼事，你們用得著假客氣嗎？”
    周岩說的這事情，林海生是一點也不記得了。那會兒，林海生是想到哪出是哪出的性子，向來隨意支使費梓洋。他看向費梓洋，費梓洋剛喝了口酒，放下杯子。“那個時候，我是不是很討厭？從來沒有想過可能會給你帶來麻煩。”林海生問費梓洋。
    費梓洋搖搖頭，“你不隨意支使我，還想支使誰？對著我，你自然可以隨心所欲。”
    “你也是一樣的。”林海生的聲音不大，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和費梓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曾經他們對著對方是肆意的，從不想太多。想要對方一起打球，就直接拉著去球場；想要看對方的笑顏，就直接讓對方給爺笑一個；想要對方身體，就直接扒光了，騎上去。而現在，他們總是想著對方是不是願意、是不是介意。
    他們在社會中摸爬滾打，磨平了棱角，適應了社會，獲得了大多數人認同的成功，可是他們迷失了自己，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方空間，可以讓他們放下一切。在那裏再任性，也會有人包容，那個地方叫做“家”。
    費梓洋和林海生坐得近了，兩個人額頭抵在一起，這一刻，他們之間的陰霾已經散開，任何言辭都是多餘。
    周岩是見慣他們兩個這樣的，也不做他想，隻在一邊叫著，“就是嘛，兄弟間有什麼說不開的。這回雨過天晴了，來，來，把這杯幹了。”
    酒杯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酒入肚，三人相視而笑。
    店裏的表演很棒，舞台也做得華麗，很有些百老彙的氣勢。三個老同學推杯換盞，說著以前學校裏的種種事情，也會談談現下的工作。周岩居然和林海生的公司有一個合作項目在談，這讓林海生挺吃驚。仔細想想，其實也不怪，要不然怎麼就這麼巧，在公司樓下遇到了周岩。
    周岩打算把店裏重新裝修一下，功能分割更清楚一些，品味也要往上好好抬抬。知道林海生是公司創意總監，周岩還“嘖嘖”地怪叫了一陣，直說林海生的公司有眼光。費梓洋趁機讓周岩答應，給林海生充分的設計時間，別害得林海生又要見天的熬夜。周岩“嘿嘿”兩聲，就應了。
    三個人說得正歡，周岩的電話響了，原來是他老婆來了。周岩便帶著費梓洋和林海生上了三樓。
    三樓主要提供餐飲，都是包房，周岩的老婆在一間韓式田園風的小包房等著他們。
    周岩的老婆不算漂亮，隻能算生得幹淨，但是配上得體的衣裝，整個人透著成熟和幹練。但也隻是這樣，生過孩子之後，肚子無可避免地隆起，使身體有些走形。怎麼說呢，周岩的老婆很難一下子吸引人，更不用提性`趣。
    周岩看見老婆，卻是趕緊走過去，扶住了。雙方介紹了，一早點好的菜，就開始陸陸續續上來。這頓算是夜宵，小點心居多。周岩不停地給老婆夾各式點心，有些個他老婆咬了一小口就不再動了，周岩就會一邊問：“這個味道不好嗎？”，一邊夾了自己嚐嚐，然後很認真地說，“味道沒變，上次不是還挺喜歡吃的。”他又把那些嚐過的點心還到老婆碗裏。
    “就算再喜歡，也架不住你一天四頓地吃。”周岩的老婆有點小埋怨，可語氣裏卻透著幸福。
    周岩看看老婆，“你不會是要減肥吧？我可告訴你，你別整這些沒用的，我就喜歡你現在這樣。”
    “胡說些什麼。”周岩的老婆有些臉紅。
    “笨石頭，你們結婚多久了？”
    “十六年，老大今年高中，小三也讀三年級了。”
    “挺能生的。”
    “那是。要不是心疼你嫂子，我非搞個足球隊出來不可。”
    “你們這樣挺叫人羨慕的。都說握著老婆的手，好像左手握右手，我看你們一點沒這個意思。”費梓洋給林海生盛了碗酒釀圓子，又幫周岩的老婆盛了一碗。
    “左手握右手，有什麼不好。左手不握著右手，怎麼知道右手的冷暖。夫妻本來是不相幹的兩個人，在一起了，漸漸就變成一家人了，成了最親密的兩個人。你拍手要有個響，也得左手和右手合作，不是嘛。”周岩的老婆接過酒釀圓子，謝了費梓洋，“握著女同學的手，後悔當初沒下手，那是逝去的愛情。握著小姐的手，好象回到十八九，那是奸情。握著老婆的手，好象左手握右手，這才是親情。家裏不能少的感情。”
    這話讓費梓洋和林海生的動作都頓了一下，親情，是他們從來沒有考慮過的感情。他們對望一眼，釋然地笑起來。真該感謝周岩把他們叫出來。
    從周岩那裏回到家，已經是星期六的淩晨。無論費梓洋還是林海生都已經很久沒有熬夜到這麼晚。兩個人卻不急著休息，洗了澡，費梓洋靠著床頭半躺著，林海生腦袋擱在費梓洋的肚子上，手環著費梓洋的胯，一條腿擱在費梓洋的兩腿之間，腳扭轉著，硬是把自己的腿和費梓洋的腿纏在了一起。費梓洋一隻手搭在林海生的背上，另一隻手摩挲著林海生的耳垂。
    “梓洋。”林海生的聲音像是貓叫。
    費梓洋沒有回答林海生，依舊摩挲著林海生的耳垂。林海生把頭抬起來一點，正好能把費梓洋的睡衣撩上去，他把腦袋貼在費梓洋的肌膚上。肚子上的皮膚暖暖的，林海生的腦袋隨著費梓洋的呼吸一起一伏。他用腦袋蹭蹭費梓洋。費梓洋覺得肚子這裏有些癢，稍稍用力掐了掐林海生的耳垂算是警告。
    “海生，上個月我遇到我媽了。她的學生請他吃飯，我們在賓館意外遇到。”
    “哦。”上個月的話，林海生猜測應該是自己去N市的時候，他沒有追問費梓洋去賓館幹什麼。
    “我媽以前說過，如果我們能在出櫃之後一起生活二十年，我們家就承認我們的關係。不過，我想我媽從來沒有覺得我們能堅持這麼久。”費梓洋停了一會兒，“其實你媽也說過類似的話。”
    “哦。”
    費梓洋低頭看看林海生，拉過他的手，輕輕落了個吻。“那天我媽說我離開家已經十四年零八個月，她一直都惦記著。”
    林海生把手從費梓洋的手裏抽出來，落在費梓洋的胸前，有一搭沒一搭的玩`弄著。“如果你昨天告訴我這些，我會為了賭一口氣而不和你分開的。”林海生停止了玩弄，重又握住費梓洋的手。費梓洋的手溫厚寬實。“周岩的老婆說的不錯，左手握著右手才是最合適的。梓洋，我媽常說緣分天定，天底下一個蘿卜一個坑的，早就配好了。所以，那個時候，我以為至少我媽會理解我們。”
    費梓洋把林海生拉倒懷裏，“我的坑就配你的蘿卜，我的蘿卜也隻要種在你的坑裏。”
    “沒正經的。”林海生給費梓洋一個白眼。
    費梓洋掂著林海生的下巴，四唇相觸，好一番親吻。
    “海生，之前我把我們之間的事情想的太複雜了，自己把自己繞道遠道上去了，以後，不會了。答應我，以後我還是可以隨時對你撒嬌，對你生氣，想說什麼就說，想做什麼就做。如果你不喜歡，就直接告訴我。我們不要再總是用猜的，用等的。”
    聽到費梓洋這樣說，林海生頓了頓，就笑起來，“梓洋，我們真是天造地設地一對傻瓜，居然都因為太在乎對方的想法，而生疏了我們的感情。我答應你，以後再也不胡思亂想，總擔心我們之間羈絆不夠，害怕一夜醒來就不再有你。以後，我是你的左手，你是我的右手，我們手牽著手。”
    “嗯。等我們老得隻能拄著拐棍的時候，我們就在養老院的躺椅上，手牽著手，好好說話。”
    這一夜，兩個人手握著手，交頸而臥。在林海生意識模糊的時候，他聽到費梓洋說：“我愛你。”
    林海生握著費梓洋的手握得更緊了，嘴角掛著一抹掩不去的笑意。他們不是不愛了，隻是沒有意識到他們的愛變成了另一種形式，當他們重新認識自己的感情之後，愛，依舊是這麼的濃烈。
    廝守到老對於他們並不是一個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