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算是天界的宴席也依舊是很無聊的，雖然並不似西方佛祖講經論道一般深奧晦澀，這幾千年待下來，那些喜賀之詞也已經是翻了好幾遍的老調。
    莫擎蒼有一搭沒一搭地慢慢喝著酒，麵前的果仁太甜並不合他的胃口，因此也整齊地沒怎麼動，整個宴席是呈階梯狀擺的，落差不大，但每一階都有一個浮台，水袖羅衫的仙娥舞者腰身盈盈可握，在仙氣繚繞中隨曲而動。
    對於那些時不時落在他身上的水色眸子，莫擎蒼隻當是沒有看見，世間其實並不存在所謂的完全超脫的生命，就算是六根清淨的神仙依舊是有七情六欲的。隻不過他們懂得如何正確地控製這些情緒罷了。
    因此，其實天界才是最無情的地方，在這裏不允許有任何多餘的情感存在，一旦逾越了，將要接受的就是毫不留情的懲罰。
    千百年來多少凡人為了追尋長生而想要成為神，但是又有多少人真的在飛升成仙之後沒有後悔過，作為仙人，也就意味著必須要拋棄在凡塵世俗中的所有留戀和欲望，而為的僅僅是無欲無求，平淡如水的與天同壽。
    莫擎蒼沒有做過凡人，他生來就是純仙種的神仙。因此他並不懂陸琪軒與他說的這些，他隻是沉默地增加著年歲，很早就知道自己以後會成為武靈星君，主管天下所有的武學，然後一直這樣活著，僅僅隻是活著，沒有任何的起伏波折，因為他所有的軌跡都已經是既定好的。
    有時候莫擎蒼也會想如果他與陸琪軒一樣在人間待過，真正經曆過他每日在天界看著的那些普通人的愛恨情仇，喜怒哀樂之後，自己是不是還會願意做一個神仙。
    盡管那些凡人的生命軌跡在時間無限被拉長的神仙眼裏如螻蟻一般虛浮短暫，但是那才能叫活過不是？當莫擎蒼坐在瑤池邊將這些想法無波無瀾地講給陸琪軒聽的時候，一旁蹲在池邊上的人差點大頭朝下栽進水裏。
    “你可別犯糊塗。”
    陸琪軒那時候笑眯著眼念了一聲阿彌陀佛，佛祖莫怪之後拍了一把莫擎蒼的肩膀，“你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修了幾輩子福也不見得能碰到一跟神仙的手指頭，你倒好，有你的星君不好好做，反而想去做凡人。這事你可別真去試試，不然我肯定是那個先上誅仙台的！”
    自那以後，陸琪軒便沒再跟他講過凡間的事情，莫擎蒼也漸漸將這些事淡忘了，一直到在縈繞的霧氣中看到秦鶴軒那張笑臉，那種強烈的欲望竟是翻江倒海般湧了上來。
    是什麼樣的人在經曆過什麼樣的事情之後才能露出那樣的笑容？莫擎蒼回想起來已經不記得他上一次發自內心微笑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沒有什麼值得開心的事情也沒有什麼可以為之愉悅的人。
    麵前的酒壺空了，機靈的仙童手腳利落地換上一壺，莫擎蒼看著那酒壺裏傾倒出來的清亮液體，千百年間被壓抑的情感如洪水猛獸一般一發不可收拾。
    視線的遠端，秦鶴軒側著臉極認真地聽陸琪軒講著什麼，時不時咧著嘴笑一番，眉梢眼間都是抑製不住的喜悅和傻氣。
    冷淡的雙眼微眯，莫擎蒼就那般旁若無人地將視線定在席末的兩人身上，半晌，極緩地勾了勾嘴角，他真想知道那人能保持現在的樣子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