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完全不可能有那些記憶，然而當招財打著酒嗝斷斷續續地說著這些舊聞的時候，他仰躺在青瓦琉璃的房頂上，頭上朝霞漸晚，金燦燦一片雲飄著。翹著的二郎腿時不時地晃蕩兩下，視線模糊的遠端似乎又真真切切的看到那樣的場景。
    孩童時期的莫擎蒼遠遠看著有些瘦弱，裹在一身黑底暗紅滾邊的緊身衣袍裏，手上提著那把火紅的佩劍，因為個子小，那把劍拿在手上有些微妙的不協調感。
    青簷上挑的屋脊上，他迎風而立，披肩的黑發微揚，不知道是將視線投向遠端的哪一個點，空曠的湛藍背景下，慕容看著，竟莫名生出幾分淒涼來。
    一直到太陽西沉，莫擎蒼竟是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站著，若非是胸口輕微的起伏，甚至就要覺得他僅僅就是一尊雕塑了。
    最後一道霞光將要泯滅的時候，屋脊另一個角上爬上來一隻貓，慕容微驚，他記得那隻貓，墨綠和藏藍的眼睛隱隱發亮，它四肢輕盈地邁上青瓦，細長的尾巴微卷，徑直走向站著的人影。
    那是種近乎對峙的場景，一人一貓在對話，然而慕容丁點聲音也聽不見，意識是模糊的，就好像眼前的場景隻是他做的夢，卻又真切到曾經根本就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一般。
    莫擎蒼低垂著眼簾，嘴唇微動，慕容看著，竟是有些焦躁，他想知道那人說了什麼，為什麼他的表情會有那麼一刹那仿佛世界毀滅的哀傷。
    忽然最後一絲光點也淹沒在無限拉長過後的地平線上，整個場景暗了下去，短暫的暈眩過後，慕容看見的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駭然，慕容想如果他能發出聲音的話此時肯定會高聲問候一聲他大爺的！他分明看見了自己，十五六歲的光景，手指握在木延上，扣緊。
    另外的一人微斂著眸子，硬朗線條的下巴上麵不知道是掛著水珠還是汗珠，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水汽氤氳的房間裏，散亂的衣衫進了水漬，被胡亂地扔在一旁的木頭架子上麵。
    半人高的木桶因為規律的震動，不斷地有染著熱氣的水珠串子飛濺出來，赤金色的光束從僅僅糊了一層薄紙的窗戶透進來，四散的煙汽中，浴桶裏兩人的臉明暗不定。
    慕容十分的羞憤，按照招財的說法，那年初識，莫擎蒼七歲，秦鶴軒剛剛滿月，當下這個情景的莫擎蒼也不過二十來歲的模樣，濡濕的發髻下一張顛倒眾生的麵容，也難怪那個斷袖的小少爺會這般順從。
    聽不見任何聲響，慕容的想象力卻在這個時候無比的豐富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看到這番場景，想移開視線，腦子裏卻不受控製地浮現出莫擎蒼那張汗濕的臉，似乎連睫毛上都細密地沾著水珠。
    喉嚨不由自主地有些發緊，慕容煩躁地翻了個身，卻腳下踩空心跳一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滾到了屋頂的邊沿上，這一動，腦子混亂的慕容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視線迅速地一閃一晃，他隻模糊地看見屋簷下站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