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九沒想到柳笙開口說的是這樣一句話，有些沒有準備好的感覺，但能聽出柳笙像是要講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褚九驚訝之餘也隻剩下聆聽了。
    柳笙悶悶的聲音繼續傳來，緩慢的講述著一個一直鮮活在他記憶裏的郭晦。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一眼就認出了她是女兒身。那時候的她拚命的在泥漿裏跟一群男人搏鬥，被一拳撂倒又咬牙站起來。那時候我隻有十二歲，我很疑惑為什麼大家要這樣玩耍。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她在訓練，並不是在玩耍。後來我一直跟在她的身邊，做她名義上的男寵。郭子興一直讓她以一個男子的身份示人，說是希望她能繼承他的後業。但是她長相太過美，即使是男裝打扮，也很少有人相信她是男兒身。所以郭子興就想了這樣一個招，讓她養男寵。可是後來我才知道，她跟本不是郭子興的親生孩子，而是郭子興的哥哥的孩子。剛開始她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後來她暗中查探到了郭子興放出的假消息，又以為自己的父母死在了轅軍手下，是郭子興忍辱負重將她收養養大，郭子興將她扮作男兒，也是為了以後為她的父母報仇。但是事實並不是如此。我們作為她名義上的男寵，整天在她身邊，看著她長大和她一起長大，見證她的所有痛與快樂，自然對她是忠心的。我們暗中也為她查探了她的身世，但得到的結果卻完全不是她得到的樣子。郭子興，不過是嫉妒她父親，設了一個圈套害死她父母，奪走她父母的一切罷了。真相知道之後，我們卻沒有告訴她，因為不忍心讓她再承受一次痛苦，知道自己一直崇敬的人不過是在做戲欺騙自己，那是怎樣的打擊。我們想，隻要我們一直在她身邊就好，我們能護她周全，再者，郭子興現在處處需要她，也不會做出什麼對它不利的事情。但是萬萬沒想到，我們想的一切都錯了。我們不能護她周全，郭子興也沒有那麼需要她！”長長的一段話，像是沒有盡頭，柳笙一直講述著，聲音至始至終沒有起伏，沒有情緒，“從小我就知道她向往著塞北，她與其他女子不同，她不喜歡江南煙雨，卻喜歡大漠黃沙，我多想有朝一日能帶著她去塞北，過著與世再無瓜葛的生活。但是現在，這一切都因為郭子興變成了泡影。郭子興該死，自始至終，他眼裏隻有他自己，隻有利益和權利，我們，都成了他貪婪和自私的殉葬品。”
    柳笙的聲音漸漸停了下來，似乎一切已經說完，又似乎一切說多久都不會被說完，於是幹脆放棄訴說。
    褚九沉默了許久，才從柳笙的講述中回過神來：“那就報仇吧。”
    這句話說得太過冰涼，太過雲淡風輕，在褚九看來，痛苦之源就是應該被消滅的，從小他就承受了太多常人沒有承受過的痛苦，但是他的痛苦都來自於天災，他想報仇發泄都沒有可以報仇發泄的對象，現在能抓住這痛苦之源，為什麼要放棄消滅他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