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翔府的天氣時好時壞。
    不像風露山莊，一入冬不是下雨就是下雪，要麼陰著天還刮著風。
    而太陽偶爾也挺眷顧鳳翔府，不僅露臉，還一露兩天。
    沈熙總算有機會出門活動筋骨，本想去蘆箶閣找盧居風，結果聽家仆說他卻在竹謝堂裏與魏鎮雲說事。
    這才想起來，盧居風之前不是正在給魏鎮雲說親事麼？
    沈熙臉稍微一紅，隨後折身去了竹謝堂。
    王府後園通了城內的景觀河，做了一條水道，上麵修建了一座水榭。
    聽說夏天的時候坐在上麵聽著潺潺水聲可納涼，就是蚊子多。
    冬天的時候水道會關閉，又是一處極好的供人休憩閑聊的地方，就是風太大。
    沈熙踱步來到竹謝堂，隔了一道灌木就看到了相對而坐正在談話的兩個人。
    好在今天沒什麼風，而且沈熙看到榻上還鋪著厚厚疊疊的貂毛軟墊，好大的一塊，沈熙看著都覺得坐在上麵一定很暖和。
    他連忙走了過去，一臉微笑地朝兩人拱了拱手，道：“兩位好，我可沒打攪你們吧？”
    魏鎮雲起身回禮，但看他紅光滿麵，就算是真打攪了，也好像不算什麼事兒。
    盧居風瞥了沈熙一眼，道：“子淵你總算肯出門了？我還以為你要在屋子裏種蘑菇。”
    “天氣好了我自然要出來。”沈熙坐在盧居風的身邊，對魏鎮雲說：“魏提轄的好事，是不是要近了？”
    魏鎮雲笑著說道，“是，到時候這喜酒，沈大人可一定要來喝。”
    “這是自然。”沈熙點頭，“最後娶得的是哪家女子？”
    魏鎮雲答，“淩家姑娘，你也認識的。”
    沈熙心中一驚，卻是不動聲色，他問：“喔？事兒已經談了？沒想到魏提轄不動神色已經追到了淩姑娘，看樣子那荷包當時應該讓淩姑娘送給魏提轄你的。”
    魏鎮雲笑說：“荷包我也有，那隻既然是淩姑娘報答你的，還請沈大人好好收著。”
    沈熙道：“當然，那荷包做工精細，想來淩姑娘心靈手巧，將來一定是位賢妻良母，能為魏提轄開枝散葉。”
    “開枝散葉倒是以後再說。”魏鎮雲的臉又紅了紅，與他這般威嚴的模樣有些相左，“但淩姑娘一定是位好妻子。”
    一直沒說話的盧居風冷著臉笑話他，“還未娶進門就已經先誇起來了。”
    魏鎮雲傻兮兮地一笑，卻是滿滿的幸福。
    之前盧居風與魏鎮雲交代的事情都差不多了，於是魏鎮雲說自己還要巡邏，便起身先走了。
    沈熙看著魏鎮雲的背影竟有些感慨，再想來王府很快就要辦喜事了，心情居然會跟著好了起來。
    一旁的盧居風看了沈熙兩眼，突然輕聲說道，“子淵，之前我聽說你誤會了以為我在給王爺立側室，後來王爺又心情很好地給我與魏提轄都漲了月俸，這中間你說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沈熙不敢去看盧居風，竟也有些臉紅。他佯裝喝茶，隨後看起來十分淡定地說道：“能有什麼事，就是誤會解開了。”
    “你喝的那杯是我的……”盧居風把茶杯拿到了自己的麵前，說：“是怎麼解開的？”
    “都說歲白你管閑事。”沈熙歎了口氣，另起一行，將他與王爺之間的關係，全都告訴了盧居風。
    盧居風聽了，竟然絲毫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反倒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道：“之前便猜到是這樣，既然與王爺在一起了，便好好享受相處的時光吧。”
    沈熙卻歎了口氣，“唉，我還是有些不太明白，不過王爺倒是大度，希望到頭來，他不會後悔在我身上浪費那麼多時間。”
    盧居風想到了沈熙以前家裏的一點兒瑣事，也不奇怪他為什麼會這麼說，便喝了口茶站了起來，對沈熙說，“還是走動走動吧，坐得時間長了還是冷。”
    沈熙起身攏著雙手走在盧居風的身邊，偶爾吹過的冷風讓他不免縮了縮脖子。
    沈熙與盧居風閑庭信步，但心情卻未輕鬆下來。
    人生大事，洞房花燭。
    魏鎮雲的事情明晃晃地放在麵前，讓沈熙不得不考慮他與王爺之間的關係。
    沈熙心想，之前自己的誤會並非誤會，隻不過想得早了些。
    這王府中遲早都要有一位王妃坐鎮，而他永遠都不可能成為王妃。
    之前大概真是自己被害羞衝昏了頭腦，被王爺哄了兩句，就這麼點頭答應了，想想也有些不負責。
    待見到了王爺，再與他談一談吧？
    可真當他麵對王爺的時候，沈熙卻覺得似乎有一層膠水黏著他的雙唇，仿佛在阻止他說出心裏話。
    而孫墨堯卻絲毫沒有察覺到這些異樣。
    在沈熙看來，此前見魏鎮雲說到淩姑娘的時候，臉上總是神采奕奕，眼睛裏還泛著光。現在看孫墨堯說自己，這種光也看得到，甚至是有過之無不及的。
    聊著聊著，兩人說道了魏鎮雲。
    孫墨堯說，“問了才知道，原來之前鎮雲這家夥在廟會上與淩姑娘偶遇，這才促成了今天的姻緣，那還讓居風這麼幫他費時間找媒婆來牽線搭橋，真應該讓他請居風喝酒。不過廟會還真是好東西，我與你，鎮雲與淩姑娘。想來居風不去廟會，有些可惜啊。”
    那頭王爺說得開心，沈熙卻有些心事重重，他看著王爺，道：“王爺，你與我，這樣真的好嗎？”
    孫墨堯不是看不出沈熙的心情，本想找點兒好事讓他開心些，可突然被沈熙這麼問，也跟著收回了笑容。
    “沈熙……”孫墨堯去牽他的手。
    沈熙沒躲開，由著他牽，又說：“今天看到魏提轄的事情，我便想到了，王爺可想過未來，將來你是要娶那些女子為王妃的——”
    突然之間，孫墨堯伸手將沈熙壓在榻上，他低下頭，毫無征兆地開始啃吻著沈熙……
    沈熙推開孫墨堯，怒道：“王爺，還講不講道理了？”
    孫墨堯表情嚴肅，“講！我明天就上奏皇帝，我要娶你為妻，立你為妃！”
    沈熙生氣起來，“王爺你瘋了？曆朝曆代哪兒有人立一個男人為妃的！”
    “怎麼沒有！”孫墨堯居然真的細數了起來，“太寧年間的菏澤王，弱水三千隻取一瓢，與他的男妻白頭到老，甚至在當地都傳為佳話。寧煕年間的天水王，永鳳年間的廬陵王……不對，廬陵王與他愛人的結局不好，這個不算。還有近的——”
    沈熙連忙打斷他的話，“你要說這些幹嘛……”
    “沈熙你不是不信我不能立你為妃嗎？光是我舜國至今千年有餘的曆史中，也有好幾位立了男妃的王爺，還有皇帝的，近百年來尤甚，你若不信，我明天便上請奏章，提你為妃……不，現在就寫。”
    看到孫墨堯已經轉身要去找筆墨紙硯，沈熙慌忙拉住他，“皇帝哪裏會看你這個？況且以我的身份，立了我豈不是讓你尷尬？”
    孫墨堯聽了心疼死了，他抱著沈熙的雙肩，“我豈會尷尬？我為何會尷尬？隻要你點頭，我現在娶你都沒問題，沈熙，你何必說什麼娶別人？我娶你不好嗎？”
    沈熙聽了這話，越發不懂，“即便過去也有皇族這麼做，王爺你幹嘛效仿……”
    “不是效仿！我是真的喜歡你。”孫墨堯看起來整個人都焦急了起來。
    就看到王爺跳了起來，站在榻上來回的走動，把頭發都撓得有些亂糟糟的，他說：“沈熙，我該怎麼做才讓你相信我如此喜歡你，要是有，真想鑽到你的心裏，刻個‘我喜歡你’的字樣。”
    看到孫墨堯簡直是一副狼狽的模樣，沈熙也站了起來，道：“王爺，當時我方才說錯了話……我隻是不太明白……”
    “我曉得你不懂……”孫墨堯總算不再如方才般焦慮，可臉上似乎不乏一些失望。
    之前明明想了很多的話，可開頭卻變成這樣？
    兩人突然沉默了下來。
    王爺後悔剛才為何這麼激動。
    沈熙又後悔為何自己要提這件事。
    “王爺……”
    “也罷，今日我不吵你了，沈熙……我改日再來看你。”
    沈熙拱手相送，來到門前，王爺也沒有抱他之後才走。
    心裏頭的感覺空落落的，很不好受。惹王爺不高興，並非沈熙所想，可他覺得，自己也沒錯。
    王爺說改日再來找，卻沒想直到過了新年，王爺都沒來找他。甚至是除夕夜的宴會上，王爺都沒與他說過兩句話。到了來年，即便在衙門見了，話不說，連眼神都碰不上。
    瞎子都能看出來中間出了什麼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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