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一過，整個扶風郡氣溫驟降，總管給王府裏每一處居所內都送了暖爐。
    沈熙看著屋裏的暖爐覺得挺大，心覺王爺挺肯下血本的，也沒想到之前自己說的話，他還記得。
    往暖爐裏倒水，等燒開了便會往外冒熱氣，能讓一間屋子暖和起來。靠近了還舒服，時間久了，或者隔著距離遠了，就有些捉襟見肘。
    但是這東西，對於整個都是從京師來的王府裏的人來說，簡直是過冬神器。
    不像京師短暫的冬天也隻是下兩場雪，就會漸漸開始轉暖，涼州的冬天幾乎會延續三到四個月，似乎把秋天的時間給擠走了。
    沈熙換上了厚重的棉衣，躲在屋子裏看書。
    他已經三天沒出門，前兩天下雨，後一天降溫。
    雖然並不與張晰那般慵懶，但到了冬天，沈熙的確不願走動。
    可書看了一半，其實之前書裏頭說了什麼他並沒有看進去多少。滿腦子都是“王爺王爺，小王爺，想不通搞不懂，這是為何？”
    此前王爺的那句“天長地久，至死不渝”盤繞在腦海中一直沒有消散，可藏在書籍下的臉，就連沈熙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卻是在淺笑。
    書是看不進了，沈熙起了身，頓感身子像是散了架，便想出門走走。
    剛開了大門，迎麵撞上了一個人。
    沈熙摸著鼻子一看，是往後退了一步的王爺。
    孫墨堯看到他，笑道：“之前兩天都沒見你出門，心想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了？所以來看看你。”
    沈熙把王爺迎進屋子裏，道：“我身體哪兒有那麼差，況且王爺不是還贈給過我那宮中靈丹妙藥？怎麼會不舒服？”
    沒想到沈熙還記得這件事，孫墨堯開懷地笑了。
    王爺來了，家仆自然趕緊把暖爐給用上。
    孫墨堯站在那個大暖爐的旁邊，對沈熙說道：“這個暖爐可夠用？這是最大的，我怕你用了還是冷。”
    沈熙卻道：“足夠了，過冬也不能總是靠暖爐，出門動動身體自然就能暖和。剛才正要出門，要不是王爺你，我估計都已經走到亭廊了。”
    孫墨堯一聽，連忙讓家仆不用忙活暖爐，他對沈熙說：“那我陪你走走，就走走，別無他想。”
    以前王爺是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想去山莊就偽裝莊農，而現在隻是與他走走路，卻反而要向他好好解釋一番，更像是在懇求。
    沈熙不想王爺如此，卻說不出口，他抬手指了指門外，道：“那便勞煩王爺了，有王爺陪著，那我也一定不會無趣。”
    這句話像是給孫墨堯嚐了一口蜜糖漿，就算沒說話，沈熙都能看到他臉上都能綻放開來的花，就在這個寒冷的冬季裏，頻添了一股溫暖。
    沈熙不動聲色地笑著，道：“王爺，請。”
    自打廟會之後，沈熙與王爺還沒像這樣能夠肩並肩出來走走，唯一一次說話的機會，也是深秋的時候給的折扇。
    王府的家仆們都遠遠跟著，沈熙還看到有個家仆手裏依舊捧著披風。
    孫墨堯的步伐不快不慢，讓沈熙覺得幾乎就是那麼剛剛好，不用讓他覺得趕，也不會覺得慢。
    難得好天，神清氣爽。
    沈熙攏著雙手笑了笑，“王爺的王府可真夠大，走到這裏還未走到亭廊。”
    孫墨堯抬手撓頭發，“聽聞這園子以前是個商賈的宅子，後來知府又在外麵修建了好幾個居所……畢竟跟著我從京城過來的人比較多，本王怎能讓他們自己解決住宿問題？”
    沈熙點頭，“王爺體恤下屬，是大家的福分。”
    “不管如何，我也要專門騰個屋子出來給沈熙你住。”孫墨堯這麼說道。
    沈熙回頭看王爺，又瞧見了他眼眸子裏那亮晶晶的東西。他慌忙轉過頭，笑道：“王爺真有自信，好像算得到我一定會來？”
    孫墨堯往沈熙身邊走近了半步，輕聲說：“我做好能為你做的一切，不管你來不來，我的對你的心意此生都不會改變。”
    沈熙被王爺突如其來的這番話說得心頭一驚，另一頭居然是癢的。
    “可是王爺……”沈熙歎了口氣，“像我這般拖泥帶水的人又怎麼值得讓你如此付出呢？”
    孫墨堯想要伸手去拉沈熙的手安慰他，半路上自己又硬生生地停了下來，那隻手捏成了拳頭，他連忙說道：“我不這麼認為，在我心裏沈熙你是完美的。”
    沈熙卻笑，“沒有人是完美的。”
    “這無所謂。”孫墨堯搖頭，“在我心裏完美便好。”
    沈熙聽了這話反倒是挺高興的，原來發現自己被一個人捧在手心裏的感覺是這樣，能讓他的內心都被一切愉悅填滿。哪怕沈熙知道這些話完全是出自一個喜歡他的人之口。
    兩人走到了亭廊，九曲回折的走廊中間是一座涼亭。
    天冷了之後鮮有人過來，盡管家仆已經在石凳上綁了軟軟的棉墊子。
    沈熙走到涼亭，道：“走也走得有點兒累，不如坐一會兒。”
    孫墨堯是言聽計從，想要走他就接著陪，想要停他就跟著坐。
    沈熙搓了搓手，嗬出一口白氣。
    孫墨堯關心地問道：“沈熙，你屋裏用的東西夠不夠用？書夠不夠看？需要的東西盡管問家仆要，養整個王府的人我還是有錢的。”
    沈熙笑道：“讓王爺費心，我在這裏住得一切安好。”
    孫墨堯點頭，“那沈熙這兩年在山莊裏是怎麼過冬的？”
    沈熙回憶了一下，“也是躲在屋子裏看書，冬天嘛萬物皆眠，沒什麼事情能做，有時候也會與聶稷喝喝酒，可聶稷酒量不行，沒喝幾口就倒了……”
    話還未說完，就看見孫墨堯對隔著不遠的家仆招了招手，道：“溫一壺酒上來，弄兩個小菜，我與沈熙在這裏吃。”
    沈熙先是愣了一下，轉而笑了起來，說：“雖然外頭冰天寒地，但是王爺此舉真是叫人……難掩興致。”
    王爺也是對症下藥，他知道沈熙愛喝酒，況且再走回屋裏去喝，沈熙也未必有這個雅興了。現在看來能讓沈熙高興，孫墨堯自然也會高興。
    孫墨堯說道：“沈熙你喜歡便好，而且這裏又是我王府，白天喝酒也不好叫人說什麼。”
    沈熙哈哈一笑，“王爺你說的太對了。”
    王府家仆動作利索，剛吩咐下去，很快他們就捧著酒壺小菜而來。
    沈熙一聞那撲鼻而來的淡淡酒香，就知道是什麼好酒。
    “竹葉青？”沈熙連忙給自己倒了一杯，在鼻尖一晃，“底酒用的是杏花村汾酒？”
    孫墨堯酒杯還未上酒，卻鼓掌了起來，“不愧是沈熙，沒什麼酒能逃得過你的鼻子了。”
    沈熙得意地抿了一口酒，“王爺府裏藏了多少好酒？”
    “也沒多少。”孫墨堯給自己斟酒，道：“隻要你想，我就帶你去酒窖看看。”
    沈熙這才想起來王府中有個地窖，上次他就聽過，但自己待在王府裏都有半年，卻從來未曾踏足過。
    他就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眼睛裏泛著異樣的光芒，似乎就在等待這一刻。
    孫墨堯足以猜到沈熙會有這樣的反應，可他著實不想用這些東西來吸引沈熙的目光，他更希望沈熙能看到的是自己這個人。
    不過，能看到沈熙高興也好，管他用什麼方式呢。
    有溫酒下肚，沈熙的話匣子也比剛才更開了些。
    可還未聊到兩句，有個人影晃悠了到了涼亭裏。
    兩人抬頭一看，是魏鎮雲。
    就見魏鎮雲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溫水中暖著的酒壺，興奮地說道：“竹葉青！王爺，上回讓你拿出來喝，你死都不肯，今天怎麼就貢獻出來了？我能喝一口嗎？”
    今日不是魏鎮雲當值，孫墨堯本以為他會在自己的屋裏睡覺。誰知道他居然長著一隻狗鼻子，居然聞著酒香就找過來了。
    孫墨堯也不是小氣之人，怎麼可能拒絕，可不等王爺開口，，魏鎮雲已經自說自話坐在了沈熙的身邊。
    孫墨堯無奈地笑道，似乎是對沈熙說，又像是在抱怨，“鎮雲，你哪怕脫了一身戎裝，也尚算雄壯威武，可怎麼讓你看到了酒，就一招打回原形了？”
    而魏鎮雲卻說，“今天我不是提轄，不過王爺你要是遇到什麼危險，我還是會保護你。不過現在就讓我喝酒吧。”
    沈熙更樂了，他舉著酒杯對魏鎮雲說，“說得對，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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