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整理了一下自己處於震驚之中的心情，盡力恢複到之前的表情，正想開口說些什麼，隻看到鄧肯丟給他一個東西，他下意識地伸手接住，看了看，是個石榴。
    “把它拿好，一會兒回不去可別怪我。”鄧肯身上的外套已經脫了下來，不知去了哪裏，此刻他身上穿了一件很正式的黑色西裝，看起來像是葬禮司儀。
    “那麼，請你告訴我，”楊把石榴拿在手裏，依舊笑盈盈的，隻是語氣裏不太像以前一樣的和善。“你把我帶到這裏是為了什麼呢？”“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到了這裏就會害怕，”鄧肯看著楊，能夠很明顯的感覺出他此刻的恐懼，“無論你見過多少死亡，你還是沒辦法接受它。”“因為那不是我的，”楊說話的時候此刻徹底恢複了那種很溫柔但是很不真實的語氣，“所以，您不會是想告訴我因為某個人的詛咒，您把我從那麼平凡的人間裏逮到了這個可愛的讓人想吐的地方吧？”
    鄧肯看著楊的臉，一雙藍的像是海洋最深處那種會發光的寶石一樣的眸子讓楊很不自在，不過索性還沒等楊張口說些什麼，他就已經把視線移開了，“這是委托。”他說。“哦？是什麼偉大的事能讓你把我從人間帶到這裏？”楊的眼睛裏突然間生出了一種奇異的，令人戰栗的光芒。那是獵人的眼睛裏經常會有的光。
    “我想請你聽幾個故事，然後把它們傳達給一個人。”鄧肯一邊說一邊越過楊，繼續向河流的岸邊走去。“那我猜一定跟王子和公主沒什麼關係。”楊跟在後麵，是在忍不住嘀咕道，眼裏的光芒很快地退了下去。聽死了不知道多久的人的故事，然後把它們傳達給神明一類的角色，以此來判決亡靈的去留，這種事其他驅魔師也會幹，而且大多數都並不覺得有什麼樂趣。
    楊跟著年輕的死神走到了河邊。他低頭看了看，不禁心中升起敬畏之情。不管他承不承認，或者不管大多數人承不承認，這就是所謂的天性。懼怕，敬畏，憂慮於死亡。此刻，那些亡靈的聲音已經消失，楊更能專注的凝視著這條帶著無數靈魂駛向他處的河。鄧肯指著河流和那些不停發光的亮點，不帶情感，但卻很仔細的解說道：“這裏是河，那些是人的靈魂。”
    黑漆漆的河水無聲無息的流向遠方。這其實很奇怪，你明明看到它在動，卻聽不到聲音，除了偶爾會拍打到岩石發出的聲響，但這卻更加怪異。河麵上的藍色光芒是無數的光點組成的，它們順著河流，任水流帶著它們漂向更深的黑暗，就像是一具又一具屍體，但它們卻有著令人感到強烈生命力的光芒。
    “河？我還以為你們會給它起個更有創意的名字。比如說阿刻戎、比利弗列赫頓、科錫特或者叫三途河、忘川什麼的也可以。就像是那些傳說裏一樣。”楊站在岸邊，從恍惚之間回過神來以後他依舊但這一種小心翼翼的感覺，不敢大聲說話。鄧肯很不紳士地向上翻了翻眼睛，說道：“河就是河，沒有什麼區別。也沒什麼特別的稱呼。”楊無奈地笑了笑，這些神，就是喜歡用這種憐憫的像是把你當做傻瓜一樣的調子和你說話。看了一會兒，他決定還是問一問鄧肯：“那我們現在去哪裏？你難道想讓我陪著你看著這條誰知道有沒有盡頭的河一直這麼流嗎？”“當然不可能，但是，你想遊過這條河嗎？”鄧肯用那種像是楊看唐晨璦的表情看著楊。楊聳了聳肩，接著和男人等待著那個幫助他們渡河的人。
    一如剛剛，也是在楊眨眼的時間裏，他們的麵前多出了一條船。
    那是一條很漂亮的貢多拉，細細長長的船身，船頭掛著一盞在普通不過的燈，它的周身散發著一種柔和的銀白色光芒，仿佛月光灑在了它的身上，盡管楊知道這裏並沒有月光。它的一切是那麼完美，甚至於船夫都身材欣長健碩，雙手修長而有力。唯一遺憾的是，他的臉上布滿著又細又長，從額頭一直蔓延到脖頸的奇怪胎記。
    “好久不見了，卡戎。”鄧肯跟船夫熟稔地打了聲招呼。而船夫隻是點了點頭，示意他們上船。鄧肯也沒有再說些什麼，邁步走了上去。但是楊卻遲遲沒有動彈，“呃，鄧肯•柯榮澤克先生，不知道你有沒有意識到一個小小的問題。”楊看著那條像是古埃及美女一樣的船，臉卻並不輕鬆。
    如果他沒記錯那些傳說的話，那麼，卡戎的船活人登上去後是很危險的。他很明白鄧肯有時候並不喜歡他做的某些事，但是這並不代表鄧肯會真的把他殺了，帶著他的靈魂到冥界，這明顯不符合一個神明應有的行為。不可否認，楊並不覺得自己是個普通人，他覺得他自己應該能夠應對很多事，但這不意味著，他有可能接受他隻是喝了一杯紅茶的時間就離開了人世，來到了彼世。
    “你不必擔心，”一個沙啞的，冷漠的，但卻很有磁性的聲音響了起來，楊很確定這不是白發死神的聲音，於是他轉過去看卡戎。果然，擺渡人用一種冰冷且不耐煩的眼神看著他。“這條船就是給活人準備的，如果你死了，接你的船應該是黑色的。”此時，鄧肯也適時開口道：“楊，上來吧，他就是第一個給你講故事的人。”
    楊看著他，狹長的眼睛眯了起來。他並不是個相信直覺的人，但這一次，他卻選擇聽從一次這種並不靠譜的能力，因為他覺得，卡戎的故事，一定很有趣。他上了船，和鄧肯麵對麵的坐著，鄧肯的身後，卡戎不聲不響的劃起了船槳。“那麼，”楊擺出一副平易近人的，讓人下意識的交付信任的態度看著他們：“卡戎先生，您的故事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