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我家老祖不是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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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氏一脈也稱得上是個絕無僅有的家族,在羽家的族譜上,大多數男丁除了傻子還是傻子,神智正常點的先祖可謂鳳毛麟角,壓根兒就沒幾個。這還不算,那僅有的老幾位都生了孩子就忙著去做道士了,竟無一例外。
時值民國三十二年,羽門隨著一聲嬰兒的啼哭來了喜事。羽傳甲出生了,羽家終於又得了一個精神正常點的男嬰。
據說,羽傳甲一從娘胎裏出來就神情呆滯,咧著個小嘴愣了好久才放聲痛哭。接生婆也是羽家族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報告老太公孩子應該正常。一家傻子皆撫掌而笑,跟著道:“正常,正常……”
老太公不是傻子,他之所以在家,不過是因為修行的道觀被當時愛國的人士拆了,這才卷了鋪蓋還了俗。
“好,好,”老太公駝著背顫微微的出去了,“這回羽家又會多個小道士了!”
在中國那段硝煙彌漫的日子裏,基本上已經沒多少人信道了,那是一個道法沒落的年代。說起來也難怪,老百姓前腳出了門後腳也許就回不來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半時間都在打仗,哪還有幾個人能在道觀裏坐得住。想清修,做夢去吧!能保住小命就不錯了,誰還有心思研究這個?
然而,羽老頭子卻一點兒也不懷疑重孫將來會悟玄學道,究其原委,不過因了一本家傳的古書。
那是一部殘破的古卷,早就沒了封皮,頁麵黃得都掉了渣兒了。說起來,原本是幾頁丟在垃圾堆裏都不會有人撿的東西,之所以會成了羽氏傳家之寶,不過因了其中的一段文字。
書上麵用蠅頭小楷詳盡的記載了一位羽氏先祖的生平。羽家多傻子,記錄的真偽就連口口相傳也談不上,早已無從考證了。可就是這樣一部書,卻成了激發羽氏一門修道學玄的根本動力。千古以來,羽家竟無一個正常點的後人能抗拒得了它。
書的內容是一段很神秘的文字。其文記載,羽氏高祖名喚羽乘風,曾是一個很有名的練氣士,其人自創了許多世所罕見的道法。據傳聞,其中的聽玄辨幻、驅鬼除魔的功夫就是真正的得道之人也未必能勝得了。
羽乘風生於商初,本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民,生來就性情豪爽、愛管閑事,隻因路見不平無意中殺了人才遁於了空門,究其修道之始竟完全是為了躲避官司。
古時候有種不成文的法律,不管所犯何罪,隻要不是裏通外國,顛覆王朝之過,所謂一入空門萬事休,就再也不會有人追究了。
羽乘風也是個倒黴得不能再倒黴的奇人,他曾在江西吳月觀出家修行五載,本來平平安安萬事大吉了,卻不想一日清晨開門用過了勁兒,竟又把睡在門樓裏的一個乞丐撞死了!
要說這事也怪不得羽乘風,也是那花子命中該有此劫!本來所有的門都是向裏開的,可吳月觀那百十來斤的大鐵門卻偏偏向外;本來門底甚高,那人老實的躺著開門也撞不著,可偏偏花子也正好在開門那檔兒醒過來了,又直了個身。
羽乘風二傷人命,嚇得體若篩糠,跪求師傅尋個活路。
吳月觀的觀主本是個得道的半仙之體,愛徒心切,忙細推陰陽暗起卦數,算來原是羽乘風命犯煞星,此生要殺生千餘方可罷休!
羽乘風聽之駭然,大驚失色!哭求觀主念在師徒一場定要教他個解脫之法。
觀主其實也全無主意,嘴上卻不能丟了這半仙之名,故作玄虛的道:欲解此劫術倒也不難,隻要去終南山紫虛洞找一個物件便可!
羽乘風聽師傅說原來有解,喜上眉梢,忙問那究竟為何物,怎可除他惡運保他一命。
觀主隨口說道是一根鳳凰之翎。
也不怪觀主哄騙於他。老道推算過了,羽乘風命中有此劫數本是避無可避之事,後世的曹孟德睡夢之中還提劍殺人呢!所謂天命難違就是這個道理。老道想說到底也沒個法子,不如把他打發走也就是了。
不想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一句信口的雌黃羽乘風卻當了真。趁著衙門的人還沒來,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就帶著一些隨身的細軟匆匆投向終南山去了。
長話短說,羽乘風曆盡千辛萬苦終於到了地方,還真找著了師傅所說的那個紫虛洞府。隻是,羽乘風低著頭在洞裏尋了個遍卻哪裏有什麼鳳凰之翎。不但如此,洞中一幹二淨,竟連根鳥毛也沒有。
羽乘風大失所望,卻並不甘心,避開了巡山的小道士又在那裏呆了一月有餘。
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抑或是上天眷憐此人。那日,本已再無半點信心的羽乘風實在是找不著什麼鳳凰之翎,正想著在洞前的那個崖裏尋了短見也就是了,卻發生了一件千載難逢的奇緣。
時至黃昏,萬籟俱寂。就在羽乘風方要縱身一躍之際,一道金黃色的光芒竟在他麵前一閃落於崖底。
羽乘風徒然一驚,嚇得麵如死灰!他縮在崖頂偷眼望去,竟見一隻如半間房子大小的鳳凰此刻正落於崖下。
那百鳥之王也並非全無來由,飛至此處竟是為焚身而來。
中國從上古就有個傳說,叫作鳳凰涅磐。何為鳳凰涅磐?這裏有一個典故。說的是,鳳凰這種奇鳥展翅翔於人間道本是出於一片菩提之心,全為收集世間的種種不快與悲傷!可是,它飛得久了收集的也多了,就再也飛不動了。你想,世間的不平之怨何止千萬,這又是誰能負擔得了的呢?於是,鳳凰每隔五百年就要用烈火焚身,燒去這一身的哀怨!然後,再從火中複活,重投人間……
羽乘風那時可以說是毫無道行,哪裏懂得那麼許多,他隻道那鳳凰就是為了救他而來,於是直了眼一頭撲將下去。
羽乘風也下去了,那鳥兒也起火了。
鳳凰本是世間靈禽異獸,就是些許的動靜也是聽得到的。
就在它的身子剛剛火起,上麵就大呼小叫的下來一人哪裏不知。要麼說這鳥乃是心善至極之物呢!為了救羽乘風一命,它隻好做了個急閃身以免火勢燒到了他。但是,就當羽乘風馬上就要撲了個空摔成個肉餅的時候,鳳凰才知這人並不懂什麼仙術,情急之下自折一翎托了他一下才救得他不死。
就是這樣,羽乘風也摔得不輕,神情昏迷不醒人事。
說來也是一段奇緣接著一段奇緣,鳳凰瞬間完成了焚身複活之事,現下本是無比潔淨之身。世間莫大的哀怨就在眼前,列位請想,千條人命負於一身該是何等的戾氣!
那奇鳥鳳凰一個撲騰就吸去了他全部的黴運,展翅朝東南方向去了……
這個不說,不但如此,這一撲之下竟還打通了羽乘風的仙脈成就了一段佳話。
可是,要麼怎麼說羽乘風也是個千古難得的奇男子呢!他並未由此擺脫了魔性纏身之苦,原因就是他本人,也是絞盡了腦汁也想不到的事,竟是因了那根救他一命的翎羽!
轉過頭來說那根鳳羽,此物承擔了多少世間的怨氣苦情,本應一把火燒個幹淨,卻被書中的這位奇男間接的保住了。
鳳翎在手,仙脈已通,後麵的事那就長了……
羽乘風被神鳥鳳凰所救,一覺醒來隻覺恍如一夢。羽乘風抬頭看了一眼那高不見頂的山崖回想起昨夜之事,不由得慨然嗟歎!
那鳳凰所遺之羽就在身畔,羽乘風興奮的拾了起來,興高采烈的自語道:“神羽呀神羽,你果不負我!”
自那以後,羽乘風潛心修煉,專心學道。他並無師傅,學道全憑個人的悟性。唯一和旁人不同之處,不過多了那根翎羽。
說起那根曾救他一命的翎羽,也真是羽乘風最大的煩心事。當日,吳月觀觀主隻說有了它便可化了自身的諸般孽障,卻並未提過到底該怎麼做才可以。
羽乘風在終南山找了個山洞整日裏就對著那翎子發愁,也不知如何是好,時間一長不免有些起急發燥。
那一日,羽乘風把翎子置於洞內一石台兒之上,背著手繞著它不停的打轉兒。正在這檔口,隻聽“噝——”的一聲,青影閃過,卻原來不知從何處鑽出了一條青紋大蛇。
那蛇實不一般,卻是大有來曆。它本是終南山修道多年成精之物,今日前來不為其它,專門因了那根鳳凰之翎!
蛇口方一口叼住了翎子,羽乘風就一個箭步衝了過來。他拚了性命所得之物怎肯輕易就讓了別人?
一人一蛇各拽一頭,竟在洞府中拔起河來。羽乘風雖然仙脈已通,一身的靈氣卻並不知道怎麼個用法,隻以蠻力相抗。而那青蛇則大大不同了,它那時的修為少說也有個三、四百年了。羽乘風哪裏經得起它的一拉一拽,幾個回合下來,就把那翎子囫圇呑了下去……
羽乘風見才到手個把月不到的翎子轉瞬就沒了,早就紅了眼,運足了力氣上去就給了那蛇一腳。一則,羽乘風情急之下靈氣暴長;二則,也是那蛇活該成為他的腳下之鬼。
前者說了,那根翎子聚了世間何止千萬哀怨之氣!青蛇滿心以為定能克了它,卻實在是高估了自己。不論它的道行還是福德皆遠遠不夠,憑借一身的靈氣倒是瞬間就把它化了,身體卻承受不了,竟一時僵住了絲毫也動彈不得。
再有羽乘風一頓胖踩亂踹,青蛇那裏還有命在,一道魂氣直投了東南而去,竟轉眼就嗚呼哀哉了。
先不說那青蛇之魂日後如何報複羽乘風,單提當下之事。
羽乘風踩死了青蛇,一刻也不敢耽擱,用利刃將它肚腹剖開,一通翻腸倒胃卻根本尋不見那根翎子了。
羽乘風跌坐於地失魂落魄,一時也沒個耐何。本來嘛!剛剛到手的寶物還沒看出個所以然來,竟被這畜牲轉瞬就糟蹋個一幹二淨,羽乘風一時火起,竟當夜就把那蛇烤來吃了,竟連個骨頭渣子都沒剩下。
道家講,福滿為禍禍盈成福,真是千真萬確。先前那蛇呑了翎子化掉了大部分哀怨,卻又轉而被羽乘風吃到了肚中。這下可不得了,當夜,羽乘風隻覺身如炭烤體若火灼,幾番死活之後天已大亮,不但毫發無損,竟變得身輕如燕精神百倍。自那之後,羽乘風終於得了仙道,練就了一身獨傲一世的仙術。其中,最為得意的就是那邪羽乘風之術。
書的前段內容大體就是這樣。列位請想,羽氏後人看了這樣一段文字,又會如何?但是,說實話,叫他們心血澎湃欲罷不能的還在後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