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在陸地的人總想去看海，在海裏的人總想遇見島，在島上的人總想去陸地。
    我想去看海。
    臨睡前，安然收到了溫以初的短信。
    “周六不上課。我叔叔在A附近盤了一個酒吧，開業讓我去看看捧個場。我不大想去，不過順便可以去A玩。前幾天同學給了一大堆優惠券，還有溜冰場的會員卡。我已經定了位，總之一起去吧。”
    溫以初的短信說了一大堆，安然看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回複。
    “都有誰？”
    過了幾分鍾，她有點後悔。
    幸虧沒有後悔太久。
    “我隻定了兩個人的位子，什麼都有誰？你想有誰？！”
    又來了。溫以初偶爾驕傲囂張的逼問，總是讓安然有種曖昧的錯覺。
    她並沒有去過後海，周六的早上臨出門前上網查了一下百度地圖，記住了公交地鐵的換乘路線，剛要出門，可兒突然從床上坐起來。
    “慢著，讓我看看你穿什麼呢？”
    微微卷曲垂至腰部的漂亮頭發，深灰色休閑襯衫，外麵套著低領寬鬆垂到腿部的米色毛衣，黑色長筒襪配上及膝的寬口軟靴。
    “靠。”可兒低聲說。
    “不好看？”安然一歪腦袋認真而略微羞澀地問，可兒看著她那副緊張的樣子不由得笑出聲來。
    “保護好自己，我怕他沒定力。”
    安然楞了一下，兩步攀上梯子伸手去掀可兒的被。兩個人笑鬧了一陣，可兒看了一眼枕邊的鬧鍾說，“你們約的幾點啊，快走吧別讓人家等。”
    安然訕訕地從梯子上跳下來，拎起椅子上的包。
    “真的很好看。長副好皮相真的是太有用了。”
    口氣有幾分故作幽怨的戲謔。
    安然不再說話，悄悄地走到外麵帶上門，在門鎖吧嗒一響的瞬間聽到裏麵含含糊糊的一句。
    然而推開宿舍大門看到門外雙手插兜悠閑自得的溫以初，她一下子沒了底氣。
    自己會不會太隆重了點？幹嘛搞得好像真的去約會一樣？她的手握在冰涼的門把上。
    她平靜地走到他麵前，抬眼一笑。
    溫以初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此刻卻也微紅了臉，聲音有些發澀地說，“挺好看的。”
    她不謙虛，又是歪頭一笑，“我知道。”
    他倒沒有揶揄她大言不慚，她越笑他的臉越紅，清了清嗓子挑起一個話題，“我有一件跟你很像的灰色襯衫，早知道我也穿那件了，正好是……”
    是什麼？安然愣了愣，耳朵燒起來，低頭對他說，“走吧。”
    他一把拉住她胳膊，“往哪兒走？西門往這邊。”
    “可是……”
    “離你們宿舍最近的是西門。”
    “但是坐車不是要去東門嗎？”
    “哪個門不一樣？跟著爺走吧！”
    安然不再爭辯，一心一意地跟著他走，抬頭看到他的背影離得那麼近，前所未有的近，
    卻沒想到對方忽然回過頭來。
    “你幹嘛總走在我後麵啊？”
    安然別扭地歎口氣，拖慢了幾步，直到他們並肩。
    安然側過臉明目張膽地看他微紅的臉龐和明亮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麼很高興，低下頭一步步極其認真地走著，好像每走一步，腳下就能開出一朵花一樣。
    出了校門果然溫以初又是揚手攔出租。安然歎口氣，他們有很多細小的不同，但是這細小的背後卻又是貫穿了幾十年的命運。
    她努力把所有煞風景的沉重想法都拋諸腦後。
    下車的時候先看到的是一座威武而突兀的城樓。威武龐大自然不假，但是在灰突突的街道上被川流不息的出租公交映襯著，它的威武高大倒是顯得有些滑稽。安然多看了兩眼，溫以初在一邊笑，“要照相嗎？”
    安然白他一眼，“對了，我可以不去嗎？”
    溫以初想了一會兒，“到附近了你就找個長椅坐著等等我吧，我去說幾句話就出來。”
    安然坐在長椅上目送他離開，看著他好看的背影彎起嘴角偷偷笑。初冬的風其實並不是很冷，背後的湖光平淡無奇，光禿禿的柳條在風裏懶洋洋地飄來蕩去，她把整個上身伏在大腿上，雙手環抱，下巴正好抵住膝蓋。閉上眼睛不知道應該想什麼。
    睜開眼睛的時候恰好看到他的鞋子，
    “這麼快？”
    “我說跟……同學一起來的，他們就說沒什麼是讓我回來找你了，反正我呆在那兒也沒什麼用，誰大白天去給酒吧捧場啊。”
    他左右手各拎著一瓶可樂，“百事還是可口？”
    “百事吧。”
    他把百事遞到她手裏，“你們女生都喜歡喝百事？”
    她疑惑地看著他，溫以初有點心虛地別過頭去，好像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正低頭要去擰瓶蓋，被溫以初一把奪了過去，擰開了又塞回給她。
    她被這種小小的體貼熨燙的心中平坦舒暢，朝他笑笑，“其實可能是因為百事比可口要甜一些。”
    繞著湖邊轉了沒多久，就被一個三輪車夫盯上了。先是絮叨一百元拉他們兩個轉一圈，安然說太貴了，不理他，他絮叨了一陣子，開始唱起歌來，也不離開，就那樣騎著車慢悠悠地跟在他們背後，一首接一首地唱。
    安然覺得臉上發燒，側頭一看，溫以初正悠哉遊哉地盯著她笑，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30。”她回過頭，認認真真地對車夫說。
    “這怎麼成啊，開玩笑一樣嘛。您加點，50，最低了。”車夫也嬉皮笑臉的。
    “我們隻帶了30，沒錢，你趕緊走吧，別耽誤拉別人。”她向來不大會討價還價，一心隻希望他趕緊走開。
    “喲，丫頭你這不是寒磣你男朋友嗎？帶20塊錢來玩？”
    “他不怕寒磣！”安然滿臉通紅地扯起溫以初的袖子往前走，沒想到被溫以初用力拉進懷裏。她驚訝地僵住了，溫以初很自然地把手緊緊箍在她肩上，大聲笑著說，“上車吧大小姐，我還是很害怕寒磣的。”
    車夫仍然在用有些油滑的腔調給他們介紹著各條胡同的名稱來曆，曾經是哪位名人的府邸，現今又被誰買下了……安然恍恍惚惚地聽著，其實更多注意的是三輪車發出的吱吱呀呀的聲音，和鼻子裏麵傳來的隱隱約約的清香。
    為什麼他身上總有洗衣粉的味道？可能他自己不知道吧。她低頭偷笑，隻有她喜歡注意這種細枝末節的事情。
    車夫依溫以初的話把車子停在了小吃的胡同口，他付了錢，然後扯著她的袖子往裏麵走。有三三兩兩的乘客與他們同行，安然回頭看了一眼正在擦汗的車夫，隻可惜人家仍然是背著身子，自始至終，她都沒有仔細看過車夫的長相。
    一整天的花銷都是溫以初在付款，安然覺得很不好意思，雖然對方的舉動看起來那樣自然，她仍然覺得非常難堪。
    菜擺了一大桌子的時候，她還是小聲地說，“今天謝謝你了。”
    溫以初朝她擺了一個無奈的表情說，“拜托，你謝什麼啊。”
    多說無益，她知道他會明白的，所以安靜地吃東西，不再解釋。
    宿舍大門吧嗒一聲自動上鎖，他卻不離開，努努嘴要求安然先走。她背過手，低下頭像個小媳婦一樣地笑，然後抬起眼睛朝他點點頭，轉過身大步離開。
    我喜歡你，我不難過；
    我希望你也喜歡我，
    我才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