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色昏暗，遠處還隱約傳來妖魔的喧囂聲。
    阿武抬頭望著天空，深吸了口氣。空氣中除卻血的味道，還有一些冰涼的味道——剛剛下了場大雨。
    “不知道家裏的孩子怎樣了。”阿武呢喃道。他想，估計他的孩子現在都已經有到他腰際一般高了吧，或許是黑黑的一個男孩兒，天天到處亂跑，也不知道家中的妻子能否鎮得住這個小調皮鬼。
    想到這，阿武輕笑一聲，但很快就隱去，還四處張望了一下，看見沒人注意才舒了口氣，畢竟方才才打了敗仗，他這般笑出來，無論是否帶著有嘲諷的意味……讓人聽了終究還是不大好。
    啊，秋天了啊，在家裏的日子，這個時節家裏頭種著的梨樹都結滿梨子了吧，隻是這個時候估計梨子都有些澀。
    但是想到梨子的甜澀，阿武還是咽了咽口水。
    唉隻可惜了現在是秋天了，四月的時候家門前的牡丹可開的好看呢，以前就是因為那門前的一朵豔麗牡丹才追上孩子他媽，還承諾以後每年都摘最好看的那朵送給她，這幾年都沒法實現了……都怪打開太古銅門的那個宋……宋什麼來著。
    阿武心裏一邊唾棄著宋禦風一邊想著家裏頭的事情。
    四月的時候牡丹盛開，鎮子還會舉辦牡丹花會……還沒有那個小鬼頭的時候，我還帶著阿月去拜牡丹神，不然怎麼會開出這麼好看的花兒呢！不過這牡丹也算得上是鎮上的一絕，哪兒都種不出我們鎮這麼好看的牡丹花兒……隻怪那個……唉……
    又再心裏罵了幾句宋禦風，阿武心裏才好受點。
    每天他都這樣，邊值班邊觀察戰況邊靠著以前的記憶描繪著家裏頭的情況，也靠著這些想象支撐著他在太古銅門前躲過一次又一次的險些喪命。他想，他還不能死，他還要回家看自己的小鬼頭長多高了，乖不乖；他還要回家親手摘家裏頭種著的那棵梨樹上的梨子，那甜澀的味道；他還要回家在每年四月牡丹盛開的時候摘下最好看的那朵，插在妻子的發髻上；他還要回家牽著自家小鬼頭的手和妻子一同去拜牡丹神，祈禱明年花開更美；他還要回家看看二狗子家的媳婦長什麼樣兒，是不是像信上他嘚瑟的那般好看；他還要回家和摯友們大碗喝酒吃肉，吹著自己在太古銅門前的經曆……
    換班了，阿武拖著疲憊的身子去吃了一頓冰冷的晚飯後回到帳子裏，躺在床上想著妻子的樣子，再想想家中小鬼頭小時候的樣子，就這樣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阿武！阿武！急事啊！他娘的你居然這個時候還睡得了！”一陣暴力的摧殘，阿武揉著眼睛坐起來望著同鎮子出來的秦叔，問道：“秦叔咋了啊。”
    “鎮子沒了！”秦叔眼圈紅紅，顯然是哭過一場後才來找阿武的。
    “啊？”阿武停下揉眼的動作，瞪著秦叔。
    “鎮子……沒了，妖魔入侵……鎮子上的人……全死了……”秦叔聲音有點頹然，鬢間白發也似乎多了幾根。阿武呆呆坐在床上，腦子裏閃過他的妻子閃過他家小鬼頭閃過二狗子閃過二狗子家未曾謀麵的媳婦閃過鎮子裏頭的摯友，一時間有些無法相信這是真的。
    “節哀……”秦叔看著他呆呆的樣子，心中一陣悲痛：他想起家中妻子，他離家的時候她哭著拉著他的袖子不讓他離開。轉眼十年，終究是再也無法相見了。
    自從知道鎮子淪陷無一幸免後，阿武變得恍惚了很多，值班的時候也走神了許多，他沒再多想家中以前的事兒，似乎想多一點也覺得難受，難受到無法呼吸。
    後來啊，阿武身上傷痕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再後來啊，阿武死在了妖魔手中。
    秦叔親自收斂了他的屍骨，想起阿武對他說過的一些話。
    “我叫阿武，家住牡丹鎮。”
    “我離家前兒子已經兩歲了，有點皮，也不知道阿月管不管得了他。”
    “唉，要是能晚點離家就好了，我就可以給秦叔你帶一朵牡丹了。”
    “秦叔啊，你知道嗎我為什麼每次都能化險為夷？”
    “哈哈哈哈，那是因為我想著家裏頭的事兒，想著阿月和家裏的小鬼頭。”
    “我想啊，我怎麼能死呢？我還要回家呢！”
    “秦叔啊……我沒事，被傷了就被傷了……”
    “秦叔啊，或許有一天我也會死在妖魔手中。”
    “秦叔，他們說有個地方叫忘川，你說我能在那兒看見阿月和家裏的小鬼頭嗎？”
    會的，他們都會等你。
    秦叔望著無碑的墳頭，心裏默默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