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暗夜潮湧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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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慶三十年秋,一切都來的太過突然,被抓,入獄,聖旨,朝堂定罪,一切都來的太快讓百裏研陽如何都反應不過來,他帶兵返回京城,得到的不是加封,而是落獄。
跟他拚殺了二十年的親軍將士也一同獲罪。
秋風掃落葉,蕭瑟之風席卷著枯落的葉片飄進地牢的天窗,百裏研陽對著窗戶盤腿而坐,聽著外麵瑟瑟風聲,心中五味雜陳。
真當閉眼靜思的時候,牢門的重鎖被打開,百裏研陽並沒有去理會,這段時間回來看他的,除了那個他一直心存芥蒂的三哥和九妹之外,就隻有枯等了他十五年的未婚妻卿。
君九韶看著百裏研陽的背影,一句話也沒說,給了牢頭一些銀兩把人打發出去,提著食盒,讓侍從把水盆放下。
擰幹帕巾,替百裏研陽淨麵,這些事情他做來極其順手,因為百裏研陽入獄的這十幾天都是他每日來為他淨麵,他總說,即便入獄,也是皇子,總不能邋遢著遭人病垢。
百裏研陽看著眼前這個即便十五年過去,依舊秀麗的人,終於開口說了這十五年來對君九韶的第一句話:“你,不後悔嗎?”
君九韶一愣,隨即淡淡的笑了:“我若會後悔,便不會等這十五年。”
“你完全可以找到一個共伴一生的嬌妻,舉案齊眉,就算你不想娶,嫁也能嫁一戶王孫侯爵。你明知道我不會娶你,甚至怨恨與你,你為何還要等下去呢?”
君九韶沒有回答,隻是幫他淨麵之後說道:“明日麵聖,勿要多言,三皇子和九公主會救你的。”把東西收拾妥當,看著百裏研陽吃了飯,君九韶招來侍從把一切整理幹淨便起身離開。當牢門的鎖重重落下之後,君九韶背對著牢門說道:“就像六皇子能為了娶離影而在邊疆大漠駐守十五年,我不過是在家中享著榮華富貴耗著十五年罷了,有什麼等不得的呢?”
腳步聲漸行漸遠,百裏研陽看著窗外的天空,六皇子與他和三皇子不同,六皇子是德妃所生,德妃是元後的嫡親妹妹,當初德妃難產而死,元後得知之後便病了。病來如山倒,但是六皇子剛出生,在後宮沒有母妃照付定然不安穩。於是元後強撐著按照禦醫的方子喝藥,他現在還不能倒下去,後來身子好些便向皇帝要來六皇子放在膝下撫養,沒過兩年才有了七皇子百裏研陽。隻可惜,世事難料,外敵好禦家賊難防,七皇子剛滿六歲,皇後便被貼身侍女毒殺,從此元後一脈一落千丈。
第二日,百裏研陽被押入宮中由皇帝親審。
朝堂之上,三皇子立於殿前擔憂的看著百裏研陽,四皇子和五皇子則若有似無的勾著嘴角,似在看著出親手導演的笑話。九公主雖封鎮國,但因為替百裏研陽求情,被幽禁於皇宮之中。整個朝堂之上,唯一讓百裏研陽沒想到的,是跪在大殿中央的君九韶。
“皇上,人已帶到!”征東將軍並沒有稱其姓名或者王爺,一是他心知通敵叛國之罪並非百裏研陽所謂,二是如今朝堂,若公然支持七皇子,怕也找來橫禍。
皇帝並沒有因為征東將軍的簡略稱呼而有什麼想法,隻當他是對百裏研陽還存著些感情,並未出言怪罪。
百裏研陽跪在大殿之上,看著前麵的君九韶微微出神。
“百裏研陽,你可知罪?”龍椅上的皇帝沉聲問道,無人看得見他隱於衣袖下的雙拳毅然握緊,他害怕這個他最寵愛的兒子承認,卻又不敢不信那些呈上來的鐵證。
百裏研陽抬眼看了一眼皇帝,挺直身板洪聲說道:“臣,無罪!”
“哼!”站在一旁的四皇子冷哼一聲說道,“七弟,這通敵叛國可是大罪,你以為你做的滴水不漏,別人就真瞧不出來?人在做天在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如今你還是痛痛快快的認了吧,省的還要受些皮肉之苦。”
四皇子的語氣帶些嘲諷,不知道是因為計謀得逞心中高興,還是有其他緣由,語氣中不自覺的帶著幾分輕快,皇帝聽了微微皺眉,但是並未說什麼。
百裏研陽直直的看著四皇子,麵色無懼,眸中深沉直把四皇子盯得不自覺向後挪了幾步,才出聲說道:“你也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最後三個字咬的異常沉穩,似有深意在內,讓朝臣聽得都不禁皺眉。
而五皇子隻是一直靜靜的站著,看著四皇子跟百裏研陽鬥。
“夠了!”皇帝沉聲喝道,百裏研陽回過頭繼續看著跪在前麵的君九韶。
“研陽,如今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可狡辯的?”皇帝將奏折丟到百裏研陽身前。
百裏研陽撿起身邊最近的一本,略微看了一眼落款人的名字,正是兵部尚書胡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要說胡明也算是他的嶽丈,當初太後怕她年紀入軍營被人欺負,特地讓他抬了兵部尚書之女胡月蓮入府做側妃。如今,沒想到,卻被自己的側妃,自己的嶽丈給擺了一道。
“臣沒做過,就是沒做過,這種莫須有的罪名,為何要承認?”百裏研陽將奏折整理好置於身側說道。
皇帝見他一直不承認,心中倒是鬆了一口氣,看著跪在地上的君九韶,說道:“君九韶,你既然說你有證據證明叛國通敵的並非百裏研陽,那現在就拿出證據來,要不然,朕判你與其同罪!”
皇帝此聲一出,朝堂上下嘩然,他們今日一上朝就看見跪在殿中的君九韶,和端坐於龍椅上的皇帝,心中也是奇怪,如今此話一出,大家心中多了幾分了然。
三皇子眉間帶喜,四皇子微微皺眉雙全緊握,五皇子卻依舊表情淡淡似乎一切與他無關。
而百裏研陽則是一驚,愣愣的看著君九韶從懷中掏出一份文書。
皇上的貼身侍從結果君九韶的文書遞了上去,皇上翻開一看,越看臉色越黑,最後直接將文書扔到地上,厲聲道:“來人,將百裏奉瑜給朕拿下!”
聲落卻無人動,皇帝臉色晦暗不明,而三皇子則是心下一驚。
片刻過後,禁軍統領蕭克代領禁軍將大殿包圍,皇帝看著突然的變故氣得差點兒背過氣去。
“哈哈哈哈,”五皇子百裏奉瑜走出隊列,走到君九韶麵前,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跟著我的!”說完便當眾甩了君九韶一個耳光。
“九韶!”百裏研陽驚道。
百裏奉瑜抬眼嘲諷的看著百裏研陽,踱步到對方麵前道:“你大概不知道吧,五哥我可惦念了你這未婚妻卿將近二十年,從他入宮麵聖那一刻起,我就想盡一切辦法想要得到他,奈何他太聰明,三番幾次都不上鉤,最後居然還被父皇賜給了你做正妃。就在我以為我隻能動用非常手段的時候,你居然拒婚,就這麼一直吊著人不迎回府。我當時就在想,真是天助我也。之後的每一日我都步步算計,就為了掃出一切障礙,得到皇位,再得到他,即便得不到,能一嚐芳澤也是好的。”聽到這裏百裏研陽狠狠的盯著五皇子,五皇子蹲下身看著百裏研陽,之後的每一個字都深深的紮進了對方的心裏:“就在我實行計劃的時候,君九韶居然出現了,他說他對你這幾年並非真情,隻是你一直這樣吊著不娶,他才不好同意進恭王府。一開始我真的信了,直到第一晚的時候我發現他的僵硬,我才察覺到,他其實根本不是真心的,可那又怎樣,得到了這個人,欺辱這個人,在身下淩虐這個人我更痛快!”
“你!”百裏研陽憤怒的站起身欲出拳打對方,卻被百裏奉瑜輕鬆躲開,“既然父皇不忍心下手殺你,那我便替他老人家出手,也算是盡孝了!”說罷,寒光畢現,百裏研陽被拷著沉重的鐐銬來不及躲避,正當千鈞一發之時君九韶突然擋在了百裏研陽身前,淬了毒的匕首直直刺入君九韶的腹部,而與此同時一把劍直插進百裏奉瑜的腹部,百裏奉瑜震驚的看著突然從屏風後出現手握劍柄的九公主,而此刻的九公主,也被護著百裏奉瑜的左右禁軍直刺入身體的槍給傷吐了血。
“清竹……”百裏研陽懷抱著君九韶,顫抖的喚著對方的字。
“對不起……我等不了了……”君九韶看著百裏研陽,微微一笑。
“不,不,你等的了的,你說了你會等下去的啊!你醒醒,你醒醒!我還沒對你好……”百裏研陽突然覺得心痛的無以複加,在牢裏的這十幾日,他對這個表情一直淡淡的男子有了新認識,談吐不凡識得大體,眉清目秀卻無嬌媚之氣,若是女子想必會是個傾國美人。這十幾天,他每天聽著君九韶在他身邊跟他講朝中之時,講他在外這十五年遇到過的趣事,流水之音輕靈悅耳,他突然不明白自己這十五年到底是為了什麼而非要摒棄他不可。
“太醫太醫!快傳太醫!”正弘帝看著眼前的一幕,急忙讓近侍傳喚太醫。
“太醫?”穆將軍從隊列中走出,嘲諷的看了一眼帝位上的正弘帝,“太醫是不會來了,你當真以為五皇子死了,這一切就平了?他不過是個棄子罷了,不過我真沒想到,鎮國公主居然有膽識殺了自己的皇兄”
九公主聽聞,嗤笑一聲:“你應當知道,在先皇封我為鎮國的時候,賜給我什麼。”雕刻著金龍的劍鞘,琉璃金穗的劍柄,刻著“明德尚方”字樣的墜子搖搖晃晃,一幹大臣瞬間了然於心,也在心裏泛起了嘀咕。這尚方寶劍是從來隻賜皇子,斷沒有賜給皇女之說,看來先皇這步棋倒是想得長遠。
穆將軍自然知道他們都在想什麼,但是也並不在意:“即便如此,你還不是要死在我手上。”
看著穆將軍得意的樣子,正弘帝輕笑一聲,雙手握緊,此刻他反倒靜了下來,穆將軍正是如今寵妃榮貴妃的親生父親,沒想到,自己寵了這麼多年的榮貴妃居然會背叛自己。
“蓉兒這些年多謝皇上照顧了,臣自然感激不盡!”穆將軍輕蔑的瞟了一眼氣得發抖的正弘帝,還有列於殿中神色各異的文武百官。
“哼!你自當感激,若非我蒙了眼,怎麼會任由她如此放肆!”
“父皇……咳咳”九公主抽出手中的劍,禁軍也已抽出槍戟退回一邊,百裏雲月力不從心跪在大殿之上,右手以劍搶地,狼狽不堪,“父皇,當年母後血崩,可是榮貴妃下得手啊……”說罷,嗤嗤的笑了起來:“可憐……您寵了她那麼多年……”
百裏雲月看著懷抱著君九韶已經呆愣麻木的百裏研陽,扯了扯嘴角,卻始終都笑不出來:“七哥……三哥從來沒想過要害你啊……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多年……你都……”
“殺——”突然殿外一聲嘶吼打破了殿中沉寂的氣氛。
“怎麼回事?”穆將軍心中一凜,他明明把禁軍都收買了,東南西北四門也都封了起來,怎麼可能還有軍隊能進入!
“雲兒!”一聲悸動的喊聲劃破了殿中眾人的疑惑,隻見本應奉命鎮守淮南無召不能出封底的淮王衝進了大殿,緊隨其後的還有六皇子百裏靖宇。
淮王丟下手中的劍將百裏雲月抱進懷裏,此時的百裏雲月已經開始瞳孔渙散:“雲兒,你看看我,我來接你了,你看看我啊……”
九公主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本想說的話在嘴裏轉了個圈,最後隻吐三個字:“對不起……”
“我不要你說對不起!”
“三哥……”六皇子看著殿上情景,心下了然,終究還是他來晚了。
三皇子呆呆的站在殿上,輕聲開口道:“父皇,這就是您想要的結果嗎?”
洪慶三十年冬,大雪紛紛揚揚的下了一夜,宏正帝自逼宮一事之後依舊閉關於宗廟前,對著皇後的畫像一看就是三個月,太後對此不聞不問,隻交代三皇子好好行代理朝政之職。
三個月,重禮朝綱,剪除四皇子及五皇子羽翼,七皇子被無罪釋放,並應了其要求,與君九韶冥婚且永不納妾。淮王迎了九公主的骨灰回封底,且承諾用不出封。
二皇子及大皇子聽聞變故,隻歎息了一聲,大皇子當晚在其母妃的排位前跪拜,榮貴妃被刺死,也算替自己母妃報了仇。
百裏研陽懷抱著君九韶的骨灰走在大雪紛飛的官道上,此時煙雲寺中燈火通明,當百裏研陽步行百裏到達時,隻有元請大師一人站在殿中,殿中點滿了長明燈。
“大師。”百裏研陽朝元清大師微微鞠躬,這位大師算出了他的命格,讓他娶男妻,他卻隻道對方是妖言惑眾,還命人驅趕了煙雲寺中的一眾僧人香客,隻留元清大師一人被永遠禁足於此處。
“雖是極向離明的命格,雖有帝王之命,但是四柱皆火,五行缺水,雖為無煞,卻娶不得女子,否則雙妻命即成,勢必家宅不寧,終被女子背叛,所謂無帝王之相。但妻宮非七殺,並非克妻之命,妻宮上,是男命。”元清大師把當年給他算出的命格又說了一遍,回過頭,看著跪於殿中的百裏研陽,歎聲道:“這一生一世你與他有緣,緣未散,份未盡,一生剛起,一世未終,若善待,終得善果。老衲言盡於此,望施主慎思,若有緣,老衲會與施主再遇。”言罷,離開了大殿。
“緣未散,份未盡……清竹,若有來世,我定不負如來不負卿……”
洪慶三十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皇上……七皇子……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