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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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還在念書的時候,讀過一本詩集,裏麵有一句詩一直記到現在:“我今晨坐在窗前,世界如一個路人似的,停留了一會,向我點點頭又走過去了。”
中學的時候有個老師說:“生命是群體的繁衍和個體的滅亡,浩瀚不息,灰飛煙滅。”
人如果死了,是不是真的就化成灰燼,風一吹,就沒了。
離開肉體,離開朋友,離開地球,離開宇宙,了無蹤跡。
世界於他而言是一個路人,他於世界而言也是一個路人,那麼現在活著有什麼用?
沒有相交,沒有相知,沒有相戀,沒有相思。
不會憤怒,不會傷心,不會痛苦,不會絕望。
他感覺身體在一寸寸的燃燒,化為朽木和灰燼,然後再一寸寸破裂粉碎,碾為塵土。
有一次他聽到他的室友成蕭在念一句佛經,當時他以為聽過就忘了,沒想到現在忽然想起來。
“人在世間,愛欲之中,獨生獨死,獨去獨來。當行至趣,苦樂之地,身自當之,無有代者。”
獨生,獨死,無有代者。
現在,終於可以解脫了。
他隻希望他的墓誌銘上可以寫些特別的話掩飾他幹巴巴的扭曲的一生。
比如,孫淺夏,活過,吃過,做過。
哈哈。
再如,孫淺夏,生如夏花,死如秋葉。
真文藝。
他一定不希望,他的墓碑這樣的:
孫淺夏,1987年4月1日-2012年6月1日。
生得愚蠢,死得兒戲。
靠。
送走孫淺夏之後,成蕭生了一場大病。
他已經很久沒有夢到的那隻龜出現在他眼前,靜靜地臥在清澈的陽光下,卻不再吐出甘甜的山泉。
蒼老平和的聲音響起回音:“人在世間,愛欲之中,獨生獨死。”
衛元封徹夜抱著他:“沒事沒事,不哭不哭。”
成蕭身子未好,搬回和孫淺夏合租的宿舍。
衛元封站在客廳,成蕭站在玄關,背著一個包看他,張張嘴想說話,眼眶立刻紅了,話也哽在喉嚨,隻發出一聲嗚咽。他低下頭鞠了個躬,打開門走出去。
衛元封靜靜地看著,直到門板隔斷他的視線。
鞋櫃上麵放著一把鑰匙,鑰匙扣係了一隻小鹿。是他送的。
成蕭回到星域,投身以前的生活。因為孫淺夏的死,整個星域被蒙上了一層陰翳。吧台裏小豪調的酒都像是摻進了苦味的淚。
成蕭找到婉姐:“以後那個人,我來接。”
婉姐看他的眼神就像他是個瘋子一樣。
害死孫淺夏的那個人,逍遙法外的那個人,總有一天要血債血償。
他走進包廂,那個人眼睛一亮,饒有興致地招手,把他抱在懷裏:“那天我喝多了,還沒玩夠就睡了,第二天聽婉姐說你傷著了,我還想去看望一下。後來也沒見你過來星域,聽說你被人包了?”
成蕭羞澀地搖頭微笑。
蘇民把他從包廂裏扯出來,在員工化妝間賞了他兩巴掌:“你瘋了!”
成蕭把臉湊到鏡子前,嗔怒:“喂!打人不打臉,這可是我吃飯的工具好不好!”
蘇民按著他的頭,把手指間點燃的煙摁熄在他鼻子前,氣勢洶洶地威脅:“如果你再和那個BT混下去,我就毀了你的臉。”
成蕭默不作聲地甩開他的手,打開水龍頭,往臉上撲了撲冷水。
“你別擱這摻和了。”
蘇民恨不得再補他兩下:“該別摻和的人是你!再兩個月合約一到期,你就可以離開星域了,現在你是在犯什麼渾啊!”
成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微微一笑:“隻剩兩個月啦。”
“為了一個死人,你會毀了自己!”
成蕭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耳邊笑得切齒:“你放心。在我自毀之前,那個人一定比我先完蛋。”
“孫淺夏吃的苦,我吃的苦,總不能就這麼咽下去。”
既然出了包廂,成蕭也就不打算回去了,從後門出去,回到宿舍。
孫淺夏的東西大多都燒了,他沒有親人,身無餘物,能留作紀念的也就幾張照片,分給幾個要好的朋友。成蕭留下了一張合照。
花叢前,兩個男孩子穿著白襯衫,頭低著頭親密地勾在一塊。其中一個嘴角還殘有一點黑胡椒醬,像多了一顆痣。笑容在他們俊朗的麵龐上怒放,陽光給耀眼的青春鍍上金色的光芒。
孫淺夏。
對不起。
孫淺夏下葬後,成蕭總是在想如果他接到那最後一個電話,孫淺夏是不是就不會死。不管那個電話是為了告別,還是為了什麼,他總能趕到他身邊,阻止被關在地下室餓了三天的他把那一柄麵包刀插進自己的喉嚨裏。
那個人不斷地嘔血,下巴,胸膛,枕頭,床單,鮮血淋漓。
當初說他會撐死的人沒想到隻知道吃的孫淺夏這麼有魄力,直接吞刀割斷了全部生機。
孫淺夏,死於他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