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隻會在半夜響起來，Mia很清楚來電話的人是誰。
    即使她的大腦還沒有從睡眠狀態中完全清醒過來，她也知道隻有一個人會在半夜給她打電話。
    這個電話等了很久，大半年的時間。久到Mia覺得她肯定不會再接到深夜電話。
    “聽說你要結婚了，是嗎？”這是一個問句，但是說話人自己都知道這不應該是一個問句。
    “是的。”
    “這麼快？”
    “不結婚，等你娶我嗎？”Mia笑了，因為半年之前她也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那個時候，他們倆都喝了一些酒，男人答應的很爽快。但是醉酒之後說的話，沒有人會當真。隻可惜，這八年來男人從來沒有在體內沒有酒精的時候聯係過Mia。但是他說過的話，Mia都記得。隻是她現在決定結婚，新郎不是這個男人。
    “你又胡鬧，我認真在問你。”男人顯然有些無奈，就像以往所有時候表現出來的那樣。
    “我也很認真，要不你娶我吧，反正我還沒領證。”Mia繼續這樣的語氣，連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不需要分清楚真假，因為答案是很確定的。
    那邊顯然不準備繼續這個話題，隻是說，“請帖呢？你會給我嗎？”
    “我不知道，你需要嗎？”Mia是真的不知道，她把他的聯係方式一一刪除，隻留下了一串手機號碼，因為並沒有決絕地認定以後不再聯係。
    “要啊，有免費的飯怎麼能不吃。”男人笑了，氣憤好像沒有那麼嚴肅。
    “那我當然會送請帖給你。”Mia隨口附和，精神也清醒了大半。開始想這個電話究竟有什麼意義。其實什麼意義也沒有，不如不聯係。
    Mia知道男人最近剛剛失戀，交往了七年的女朋友去了法國，異國戀並沒有讓距離產生美變成現實，或許他們兩個之間原本就有很多的問題，Mia想。但是都和自己無關了。她也有需要結伴生活的男人，一個在她身邊默默陪伴了八年的男人。經曆了太多的事情，Mia現在隻想安穩地有一個自己的家，並且努力生活。
    “你知道嗎？你讓我很失望，念了那麼多書，最後還是給男人相夫教子。”突然男人說出了這樣的話。
    Mia笑了，隻說“是啊，我原本想給你相夫教子，可惜你不要我，我隻好給別的男人生孩子去。”
    男人的話不假，在很多人眼裏，Mia都不應該走上這條頗為平凡，平凡到失去色彩的路。Mia的過去有點像國產電視劇裏關於青春的庸俗劇情，就這樣過去了。優異的成績，拿得出手的學曆，出眾的長相，習慣了站在人群注視的焦點裏，沒有人會想到她會做出這樣平凡到平庸的決定。她讓他失望了。本來可以向他人吹噓自己的初戀情人是怎樣一個優秀的存在，卻不得不麵對十幾年之後她日漸平庸的生活狀態，再沒有可以炫耀的資本。
    但是Mia又有些失望，不希望男人的嘴裏說出這樣的話來。她以為他理解她，如同她了解他一樣。她從來都不是有宏偉理想的人，不過是想把自己的日子過得豐盛，最重要的是內心的豐盛。
    經營好一份感情，孕育一個生命，然後擁有屬於自己的家庭，並且讓它正常和諧的運作下去。這其中需要花費的功夫精力，並不比任何一次創業的風險和奮鬥的激情要少。人各有誌，有人想在大千世界裏廝殺出更廣闊的空間。像古時候每一次戰爭爆發的理由，為了野心和權利，寧願冒著巨大的風險。而有人更願意守護住已有的全部，並且擁有足夠的能力抵禦外界的全部入侵。
    Mia想，她有努力工作，不逃避任何的責任，創造價值。而她隻是希望擁有屬於自己的安穩家庭，卻好像在這個社會顯得不夠努力。不過這些都無所謂，她好像本來也在離這個男人越來越遠。
    愛是什麼呢？不同的年齡都有不一樣的感觸。但是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從心跳，從臉紅開始。王菲在歌裏唱，如果再見不能紅著臉，是否還能紅著眼。她曾今愛他所有的光芒，也心疼他性格裏每一種缺陷。他的驕傲和霸道之下隱藏著深深的自卑不不安，她看見了，她想把那些地方都填滿，但是她能力不夠，久而久之，隻能作罷。她有自己的生活。
    “嗬，我也隻想找個老婆好好過日子。所有人都覺得我應該成功，不太想讓他們看笑話。“
    這個男人有自己的脆弱，Mia選了他不敢選的一條平凡之路，他在嫉妒。兩個習慣了光芒的人，要放棄周身的光亮也是一種難度。首先要忍受的就是自己心裏的落差，身邊人眼裏的落差。但是那又怎麼樣呢，自己的生活隻有自己清楚。
    “何必在意那些不相幹的人，你真傻。“Mia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發自內心。
    “是的，我挺傻的，不然當時怎麼放手讓你走了呢？”話題似乎又繞回了原處。
    Mia實在不知道這通電話的確切意義，或許男人隻是喝了點酒之後的小情緒，也明知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那你不要結婚了，你結婚我會難過的。”Mia不是在開玩笑，如果這個男人結婚，她真的會很難過。
    “你又耍賴了，你都結婚了，我活該打一輩子光棍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男人的語句裏竟然帶著一點點自嘲的意味，“放心，我結婚不會通知你，怕你來砸場。“
    Mia笑了，她會的。即使長到這麼大的年紀，她的世界觀和方法論都再簡單不過。關於喜歡要去得到，不喜歡要去毀滅，不惜代價不計後果的直白。盡管也許之後會後悔，但是如果不做當時就會遺憾。她極有可能在酒精的作用下做出出乎意料的瘋狂舉動，為了維護自身少的可憐的一點尊嚴，她也不願意出現在男人未來的婚禮現場。
    “十幾年的世界過得這樣快，記憶裏的畫麵竟然還停留在初中手拉手走在放學的路上，停留在高中課間長跑你在身邊引導，告訴我呼吸吐納的頻率。曾今真的希望我們之間的感情可以打破關於戀愛的很多不可能的詛咒，修成正果。可以在年邁以後自豪地宣布，我第一次愛上的人，我深愛的人，就是我身邊陪伴我走過一生的人。死而無憾。而最後，誰也沒能打破古往今來的詛咒，沒有打破時間和留言，最後不過是找了個不那麼討厭的人，可以和平相處的人共度餘生。把那些記憶裏深刻的疼痛和心跳都隱藏起來了。“Mia一口氣說出這麼長一段話的時候心裏很痛，”但是我實在說不出口，祝你幸福四個字。你的幸福怎麼能和我無關呢。“一滴眼淚滴落在枕頭上，Mia深吸了一口氣，讓眼淚的聲音不那麼容易被辨別。
    男人隻好沉默，或許大家都覺得事情不應該這樣，但是又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這通電話之後，我們就不要再聯係了。“男人最後這樣說。
    “不要。”Mia很固執，盡管她也找不到以後聯係的合適借口。
    “早點睡覺。”這個電話聽起來要結束了。
    “不要。”Mia還在堅持，可明明是他來打擾的自己的生活，為什麼結束的時候又這麼心安理得。
    “晚安。”電話被掛斷。Mia舉著電話心裏痛著眼淚卻流不出來。
    然後她就真的睡過去，夢裏又是和男人愉快的生活。夢境像現實一樣真實。
    她沒有說，他一直活在她的夢裏。現實裏他們無法圓滿的生活，夢裏麵他們很愉快。
    夢會醒，但是斷斷續續的夢也是幸福的延續。
    她至此有了兩個世界。
    他是她夢裏的情人。